哦?前世财!這可是個好東西。
莫懸記得從前在楊家村,就聽人解釋過這所謂的“前世财”。那是個八分有趣的老頭,梳個不怎麼整齊的發髻,總是斜戴着笠,習慣微微眯眼來看人。
“前世财”便是凡人生前決定留給自己下輩子的東西,一為财寶二為金銀,亦或兩者皆有。需得事先挖好一個土坑,将金銀财寶放進坑裡,然後用紙筆寫上名姓和生辰八字,稱“告書”,不能有錯漏,告書就放在金銀财寶之上,再找一個合适的竹籃蓋住它們,最後拿挖出來的土牢牢埋住,就是所謂“前世财”。隻留給自己,别人沒法找,下輩子挖不到,那就下下輩子,這緣分總有一世會到的。
秋青白與衙役說完,這就走過來,莫懸忙拍去屁股上的灰,險哪,剛才差點給他看了笑話。
這就同行回才子家去。公堂之上看客四散,來不及勾搭度鶴繁,莫懸本想着問問他因何而來,暫是沒機會了。
莫懸咳了兩聲猶豫一番,終于決定與才子探讨探讨:“青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不清楚為什麼,莫懸此刻很想說出來,很想将記在心裡的故事全說給秋青白聽,或許秋青白會仔細地品,盡管莫懸自己也從來沒品出個所以然,可他仍然想要做這件事。
就如袁二兩與葵仙,一通傾訴之後變為知己,沒準他和秋青白也可以這樣。不過莫懸似乎沒什麼親身經曆好與人說,便隻有這些記在心裡的故事。
也是公堂上熱鬧太好瞧,莫懸有一會兒沒仔細身邊的人,他會不會覺得冷落了。
莫懸喜歡上聽故事,卻是第一次打算與人講一個故事,他會不會講的太不好,這個人會不會喜歡聽。
“好啊,阿懸講的故事,一定是極好的。”秋青白道。
莫懸似乎看出來他眼裡有些期待,于是藏起來喜不自勝,更要講了。故事總有些前話,莫懸問他:“你知道‘前世财’嗎?”
“嗯,聽過的。”
那就好講。
——楊家村古時有賢人名楊大慶,人稱慶公,晚年建一宅院。
挖地基時,有一處泥土之下分明沒有石頭,卻無論誰來都挖不開,接連換了好幾個壯工,最後不得已與慶公說明。
慶公說奇,老邁之軀接過鋤頭一揮,土竟被破開,其下見一竹籃,衆人恐皆退後,慶公便壯膽上前揭開了竹籃。衆人隻見坑中填滿了珠玉金銀,躍躍光輝,并覆有麻紙墨字,上寫慶公生辰八字,告再世楊大慶收。
慶公由此得了萬貫家财,餘年安樂。
往後約莫百年,慶公後人有與人簽“桃花契”,買下神溪廟以東的數裡閑地。
其時,鄉人伐木賤賣以謀生。自神溪廟而始運送木頭至新塘,曆來都用那“浮木水運”的方法,隻需用麻繩将幾段稍稍修理過的木頭捆在一起,或是固置于竹排之上,遣人去下遊等着即可。省時又省力。
慶公後人自诩清高尊貴,一概打壓農民木工,簽下“桃花契”後,情勢更甚。
忽有一日,待浮木行至慶公後人的府邸之外,慶公後人便令家丁入水,砍斷了竹排與麻繩。水中少數木頭被随遊的工人撈起,更有多數随着急流迅速漂去下遊,如此不能招架,來不及上岸,當場砸死數人。
有一訟師自家鄉桃花源而來,正借居此地,專門為人訴訟官司,人傳他是從桃花源來的厲害角色。工人不堪繼續忍受打壓迫害,于是找到此訟師,盡說其事。
訟師便有一計,将此慶公後人暗地打死,再由此訟師出面為慶公後人訴訟官司。
工人依計,暗地裡向慶公後人一揮鋤頭,一擊斃命。
至其官司,正值深夏。公堂之上,縣官傳證人證詞,訟師卻端着火盆上場,将火盆置于堂下,縣官跟前,訟師則右手執扇,笑語其事。
此案當然不了。萬貫家财盡數歸于官府。
過後,訟師回到桃花源。便有另一訟師聽聞此訟師巧妙事迹,特來桃花源拜訪。稱此訟師為甲,另一訟師為乙。
素未謀面,甲得知乙來拜訪自己,高興不已,請乙一定宿在家中。乙豈有推拒之理,日裡與甲長談,甲有廂房一間,乙當晚入宿。
月上枝頭,乙從廂房櫃子裡翻出甲的被子,将随身攜帶的私章按在那床被子的被芯上,安然睡去。
第二日乙歸途,抱着那床被子筆直要走,甲見狀趕忙攔住乙,乙卻作狀氣急,揚言要求公堂來判。甲哂笑之,覺得炎炎夏日,公堂再如何也不會信乙。
同行而至,乙稱自己從小畏寒,手中之物為随身攜帶,昨晚借宿甲府中,今早甲卻說乙行偷盜之事。乙随即扯開被子,亮出被芯,被芯上赫然蓋着乙之姓名,并拭淚堂下,控訴甲之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