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學着那兩人把手放在下巴上,但看上去隻是單純的模仿,并沒有在思考。
這有趣的畫面着實可笑。不僅是毛利蘭,連我也笑出了聲。
似乎越接近夜晚,莓愛裡的思考能力就會越發減弱,此刻她就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
聽到了我們的笑聲,沖矢昴和安室透也從思考中回過神來,看着她也笑了起來。
“怎麼了?”我聽到江戶川的聲音,從料理台繞過去,我才看見毛利蘭身邊還有個大偵探。他似乎是剛走過來想給女朋友打下手。他看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也非常可笑,我招招手叫他過來料理台邊。
他的神色一變:“異色瞳……?”看向我。我猜他和我一樣想到了不久前和我們相處過一天的庫拉索。
此時如果我告訴他莓愛裡可能和庫拉索是一樣的情況,他或許會陷入更複雜的思考,但我認為這并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對他,對我,還是對她——我依然認為,讓她就這樣平靜生活下去是最好的。誰也别去注意她,别去探究她,讓她安靜地……黑夜中的秘密就該在黑夜中,無聲無息。
“真是巧呢,能兩次見到那麼罕見之事。”我假裝不在乎地說道。“不過腦損傷确實會發生這樣的事。”
“在醫學界很常見嗎?”他小聲問我。這方面果然還是需要我的智慧吧?
“不能說常見,但腦幹缺血之類的中樞神經病變會導緻這種情況。”
“那個人(庫拉索)的腦部确實有損傷,莓愛裡小姐……是因為半球睡眠嗎?”
“不知道呢,或許吧。”我再次敷衍過去了。
他的好奇心還不滿足,又親自上前問道:“莓愛裡姐姐,你的眼睛是怎麼了啊?”
“柯南?”她側身看到他,呆了一會兒,看來是在想怎麼回答,“……我摘掉了美瞳呢。”
這個解釋,倒是也沒錯。
“但、但是顔色……”想吐槽這個答案又無法吐槽的大偵探慌忙又問。
“異色瞳?”她想了想,冒出這個詞,“……嗯,我母親也是這樣哒。”
我想她說的是藍色和棕色虹膜遺傳吧?如果是家族遺傳,那幾率确實要比混血還高不少。
我聽到大偵探松了口氣,露出笑容:“原來是遺傳啊,真、真少見。我、我先去告訴大家,免得待會兒他們太鬧你。哈哈。”他有些狼狽地跑開了,還不忘又回來替毛利蘭接過料理端走。我看着那個逃走的背影,感覺這事能讓我笑到新年。
明明一直很熟練地僞裝成小孩子,面對這種突發狀況卻反應不過來,修行還不足啊,江戶川同學。
“那我也先過去了,廚房就麻煩安室先生和沖矢先生兩位。”毛利蘭又端起兩盤菜走開。
安室先生忽然開口:“我覺得你也可以先去休息了,沖矢先生。”
“哦?”
“已經準備不少了,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我吧。”安室透的笑容十分虛僞。
沖矢昴卻絲毫不退讓:“不,也讓我幫忙吧。我可是從蘭小姐和這位小小姐那裡學到不少呢。”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你這個眯眯眼。
最近在我們身邊來的都是群什麼人啊,奇怪的偵探,奇怪的房客,奇怪的警察(那兩個傷疤警官),全部都有不少秘密的樣子。這種像是黑暗包圍網的進展,我一點也不喜歡。雖然我說着隻要待在黑夜中就好,但那隻是我希望隐藏自己的身影而已。相反,如果黑暗森林裡的周圍都是敵人,隻會壓迫着我僅存的生存希望。
但是現在……我看向似乎想說什麼的莓愛裡。
“……蘭小姐不大顯身手啊。”她輕聲呢喃,“老婆的料理……”
= =這個人,某方面來說也是很奇怪啊。
“……你明明說過期待的是我的大餐。”安室走到她面前,有些不滿地說。我挺意外看到他這種表情,印象裡這個人似乎是個很有禮貌的人,至少表面功夫是那樣。
一旁的沖矢昴,發出了“哦?”的一聲。這人今天也很奇怪地專注于安室和莓愛裡。
“我以為安室先生是做大餐的……”她完全不會看氣氛講話怎麼辦。
安室又擺出了剛才的虛僞笑容:“你再說一遍?”
這裡需要個人來打圓場,江戶川他人呢!不行,他靠不住,隻有我……我該怎麼辦——可是我也不擅長這種事……!
“我想她的意思是,”沖矢昴的聲音再次響起,竟然替她解了圍,“既期待安室君的專業料理,也想要蘭小姐的家庭料理。對于派對來說,這些都很有必要不是嗎?我可欽佩兩位的烹饪技術了。”
對了,這個人自出現起就一直有圓謊的才能。無論是多麼離譜的事,他都能圓成一個可以讓人接受的理由,隻因為他看上去是如此真誠——但他内在卻充滿謊言,而且每次都是恰好被我察覺的程度,所以我才厭煩他。
不過現在,我稍稍有些感謝他。隻有一點點。
但不了解他的莓愛裡似乎很感謝他的圓場,向他怯生生一笑。
這讓我更煩躁了。
這是多麼危險的事。她沒有任何隐藏自己的意識,全無防備地暴露在黑暗之中。也許現在在她面前的這兩個男人都是她的敵人,可她卻渾然不覺。那些圍繞着她的“測試”、“實驗”,這才剛開始而已——
“啊,昴先生。我差點忘了和你說一件事。”江戶川卻在這時候才姗姗來遲,“我想讓莓愛裡小姐暫時住在隔壁——就是工藤家裡。”
“等等你說…?!”比那人更驚訝的反而是我。我完全沒聽說過這事,他打算幹什麼!
“哎,你怎麼了,灰原?”他不明就裡地看了我一眼,又走到沖矢昴面前去了,“最多兩周吧。你看,她的屋子要消毒和勘察清理,至少需要一周嘛。”
“我沒有問題。”那個眼鏡男立即作出了回答。
“江戶川……!”
他沒有聽到我小聲叫他,而是很高興地回頭望向了莓愛裡:“太好了呢,莓愛裡姐姐。那家裡也有工藤阿姨的衣物,你可以先借用着。”
他想做什麼——還有他,沖矢昴。
無論是莓愛裡還是安室透,都并不驚訝的樣子。他之前有和他們提過吧。
——不行,隻有他們是不夠的。他們根本不知道真實情況!
上一次是庫拉索,再之前是姐姐……我已經不想再後悔了!
雖然我還是害怕着。我害怕黑暗中的槍口,黑暗中的走狗,黑暗中的獵人——我害怕黑暗本身。但就算是在黑夜裡,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着她——固然她的命運已經決定——但我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這麼看着她——
“我有問題!”我唐突地大聲喊道。
想來最驚訝的一定是江戶川,他“哎”地看向我,還是那張什麼都不了解的臉。
“……孤男寡女住在一個屋檐下容易引起别人誤會。她住在這裡就好。”
我環視了這幾個人的臉。好煩,好煩,好煩。他們看着我的眼神,仿佛這是個小女孩的無理取鬧。
“……好呀。”
“哎?”
我和江戶川一齊看向了先開口的莓愛裡。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與我平視,她的這個行為和我對她的認知有些沖突。
“小哀說可以的話,我也可以。”她笑了起來,漂亮的眼珠眯得幾乎看不見了,“……讓小哀吹頭發的感覺真的很舒服。”
我被她弄得一時無措,在江戶川想起說“你問過博士了嗎”時,才匆匆離開。
◇◇◇◇◇◇◇◇◇◇◇◇◇◇
我的記憶裡有一扇漆黑的門。
從知道它的另一邊有什麼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再去接觸“那裡”的打算。
我拒絕那裡的一切。
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時永霧莓愛裡也與“那裡”有關。
我都知道。
那是無論之後才加入,或是現在才接觸到組織的人都不知道的。
那裡是真正的黑夜——是她曾經所在的地方。
我不想再讓更多人,甚至已不記得的她自己去知道那些。
所以,哪怕再多一天也好。
哪怕是讓我可憐地祈求着。
我想讓她享受僅可能的幸福。
就像我自己擁有的那些一樣美好。
“博士,可不可以讓莓愛裡小姐借住在這裡?”
我知道,博士一定會答應我的,就像那時候他收留了我一樣。
這個世界有黑夜就有白晝,總有人在交替的地方為黑夜中人折射陽光——
“小哀你覺得沒問題的話就可以哦。”
“什麼什麼,小哀要和姐姐住在一起嗎?”
“太好了,以後我們可以在博士家一起玩了呢!”
“多了一個人的話蛋糕會不會變小啊……那以後博士要買更大的才行啦!”
——我的陽光,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