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個聲音的重逢雖時隔不久,我卻是完全沒料到會在這裡遇見。
轉過頭去,果然是印象中的那個人——“阿角!”
“喲!”角川的大體型出現在家庭餐廳的過道上十分礙事,他才和我打了聲招呼,就被服務生建議希望他盡快坐下了。
他邊好聲好氣地向剛才被他吓到的女服務員道歉,邊坐到了我身邊的座位上。還好不是坐了安室先生那邊的沙發座,不然我還不知該如何制止他才好。
“真巧啊,從外面走過恰好看到你在這裡發呆,怎麼,約會?”他靠在沙發上,瞬間感覺整個座位到餐桌的空間像是被填滿了,我稍稍讓開了一點空間。
他最近說話越來越輕浮了,明明以前熱血青年的人設挺好的啊……
還沒等我開口回答,他又看到了桌下的行李箱,“哦”了一聲:“你要從朋友那裡搬回路良院啦?”
“本來是這樣的。”
“不會又出事了吧?”他誇張地露出遺憾的表情,還好嗓門沒以前那麼大了。“你最近怎麼那麼倒黴。”
倒黴……這算是倒黴嗎?(以下女主改名“黴愛裡”——開玩笑的)
“……一半一半。”
“什麼一半?”
“運氣。”将桌上半冷的咖啡一飲而盡,我才回答他,“好運和厄運各占一半。雖然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哦?真是樂觀啊,了不起。”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腦袋。
看着他的笑容,我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樣的阿角,看上去好陌生。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明明自從聖誕夜後我們還會時不時用手機聯絡,我們聊了以前的共同回憶,那該是很熟悉的感覺才對。
可是現在的阿角,我卻覺得好奇怪,剛才他的話裡有許多讓人困惑的字眼……
“阿角。”
“咋了?”
“你剛才說在外面看見我才進來的。”
“對啊,你那張呆呆的臉,可是從櫥窗外瞧得一清二楚。”
“那你應該有在店門前見到吧?”
“見到啥?”
“安室先生。”
“那個咖啡店員?”他側過身來對着我,一臉驚訝,“哦,好像是有……”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又沒見過他幾面,沒認出來很正常吧?他就算認出我來也不會為了這個特意挂斷電話吧?”
果然很奇怪。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能把想的事完整說出口:
“為什麼阿角會知道安室先生是咖啡店員?就算以前提過他的職業,你也不會馬上想到才對。為什麼阿角會知道他去接電話了?你明明說沒有認出他來。為什麼阿角會覺得我倒黴?你知道最近我周圍發生了事嗎?為什麼你說得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我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阿角因此一怔。
“……你是覺得我在監視你?”
“至少我覺得你不是在店外看到我才進來的,而是本來就在店裡。”
“這個嘛,”他彎起嘴角用力點了點頭,“沒錯,我是在店裡發現你們的。之前坐在那邊的角落。”他指指一個很隐蔽的角落,恰好是被一棵巨型盆景擋住,在安室先生座位後方相差六七米的拐角處。
他的坦白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那,為什麼……要說謊?”
今天是愚人節?為什麼我要連續被各種人蒙騙才行啊?
他撓了撓頭發,似乎在找借口:“我就随口一說嘛。”
停頓了幾秒,他終于收斂讪讪的笑容,正色道:“沒錯,我知道那個人是咖啡店員,我調查過他。我當然也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因為我也調查過你周圍的情況。說到底,你以為我再次遇到你後會什麼都不管繼續自己的工作?我隻是不想讓你察覺所以故意不來見你而已。倒是你,被現在認識的家夥騙了不少次吧?為什麼隻對我計較?”
他的話讓我一懵。雖說是我提的那些問題,但我沒想到,真的如同懷疑的那樣,他騙了我。
可是,他的話并沒有錯。
“……我知道,大家都在說謊。”
玲姐背着我調查了我的家。
柯南會在深夜打電話給别人詢問我老家的事。
小哀給我做過一些簡單的體檢,她說想要數據。
沖矢先生總是試探性地問我過去的事。
安室先生則是調查了我的戶籍情況。
我已經多少感覺到了,大家都在調查忽然出現在這裡的我。但是誰都沒有把這份不信任感說出口,所以我選擇相信他們。
我以為,隻要我用心對待大家,這些不信任一定會漸漸消失。我想和他們做朋友,想要以後的生活裡能經常見到他們,所以我默許了他們對我說謊。對于除了夜晚和工作什麼都沒有的我來說,哪怕是這樣的朋友,我都想有那麼一兩個。隻要他們最後發現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一定會加倍信任我的。
而今天,一度讓我失去了這種想法。安室先生的逼問終于讓我明白了與他們這些人站在不同立場是什麼樣的心情——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欺騙自己說,他們調查我隻是我太過可疑的錯,他們沒有錯。
結果,我還是說謊了,對我自己。
直到剛才安室先生離開時,我還在這麼告訴自己:隻要過了現在,一定會變好的。
到什麼時候才會變好?我主動解釋,他們就會相信我嗎?可是我說了自己知道的,那也并不是他們要的答案,還是會受到懷疑,那究竟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阿角的坦白,讓我終于意識到了從警視廳離開時那份沉重心情的真相。
那不是安室先生一個人造成的。
隻是他将這個問題直接甩到了我的眼前,我才開始察覺到那種痛苦。
“……我并沒有那麼笨。”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我深呼吸着,低語道。
阿角的出現,直接讓我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唯一答案——破了這兩起案件抓到兇手,回憶起我真正的記憶,能有戶籍證明我真正的身份——每一條都完成才算是case closed。
而我怎麼可能做到……!
手邊的口袋忽然一陣顫動,“郵件……”我喃喃着拿出手機一瞧,意外的發件人讓我甚至忘了看正文。
——FROM 安室透
他不是應該在門口接電話嗎?我連忙環視店内,可是他并沒有出現在店裡。
低下頭,再往下看,他這次的郵件長得讓我誤以為是波洛的廣告。
——我沒有告訴梓小姐你的事,我想你現在應該不願意讓他們知道吧?那麼博士家或是毛利家你也沒辦法去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酒店的話現在盡早決定比較好,我不建議你去找膠囊旅館或是住宿網吧,希望你不要去想那些。你現在該做的事是讓自己恢複到平時那樣,畢竟(↓)
正要将郵件向下翻頁繼續,一旁的角川又開口了:“那位咖啡店員對你還挺好的嘛,竟然猜到你想去網吧的事了,不愧是——”
“不要偷看我的郵件。”我厭煩地移開了手機,瞪向他。
“别這麼看我,你該知道你這是遷怒。”
我當然知道我是在遷怒于他。剛才他的話已經表明他在調查的是我周圍的人,至少他并不是以我的過去作為重點調查目标。那該是讓我現在稍稍感到高興的事。
可正是因為這樣,他對我說謊一事才讓我更為反感。
明知道我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不願意對我伸出手,就像是接到命令調離崗位後就再也不聯系我的二若一一樣,隻會讓我感覺到更孤獨。
“你不會還想讓我救你吧?就像‘當年’那樣。”他猜中了我的心思,一手支在餐桌上,冷笑着說道,“你還真是沒變,到現在還是在等待别人對你伸手。”
我無話反駁。
他說的完全正确,我确實在等待,我以為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來拉起我的手。有時候我覺得是柯南,有時候是小哀,還有沖矢先生,更多的時候是安室先生。他們過來噓寒問暖,我滿心喜悅地等着他們伸出手來。
但是,安室先生冰冷的眼神,我不會忘記。
一想到他,他今天對我的問題就從腦中全部冒了出來。
——“你現在該做的事”……對了,郵件裡寫了這樣一句話。
我現在該做的事隻有……
“阿角,你記得五年前是怎麼叫我的嗎?”
“我記得,怎麼?”
“和現在一樣嗎?MEKO?”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在說什麼,你那時候可不叫現在的名字啊。”
可是在我的記憶裡,就算名字不同,那也是一樣讀音的昵稱。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呢?
“那是什麼?”
“莉……”正在回答的時候,他的雙眼卻迷茫起來,一時失焦。好像在回憶的迷宮中迷路了一般。
“莉?”
他好不容易才從這迷宮中回過神來:“……莉特爾(little)。”
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讓我毫無印象的名字?而且……
“免古地棲河——是誰?”
在我的記憶裡,那是我的名字。可是安室卻清楚地告訴我,女孩不可能叫這個名字。
“傻丫頭,那是我以前的名字啊。”
他得意地回答我,好像我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一樣。
——沒錯,愚蠢。我有了個非常愚蠢的腦洞。
該感謝我身為作家兼漫畫家的想象力嗎?我竟然在這一瞬間,想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我甚至懷疑那些聰明的偵探們,費盡心思調查了兩個月也未必猜到這樣一個可能性。
“出生于兵庫縣加古郡稻美町返羽村,小學是明石市立松丘南,中學是衣川中學,參加了漫畫同好會,畢業于三木高中,當時在拳法部活動裡考得初段青袖章少拳士,和水谷部長他們參加過一次縣大賽,出場順位是第二位……這些,都是阿角的經曆?”
說到最後,我都能感覺到自己喉嚨裡發出的嗚咽聲。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悲慘。
“恭喜你找到了真相的一半,我的Little Qu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