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換衣物呢?”
“嗯。”
“内衣?”
“啊,忘了。”
“……請不要再忘記東西了。”
“好的,對不起。”
直到浴室的門重新合上,安室才總算轉回身來。
沙發上堆了幾件行李箱中的衣物,還能看到箱子裡一部分内衣,筆記本電腦就這樣大半被蓋在衣物下,隻有她的手機,端正地擺在了茶幾上。
這大手大腳地弄亂别人房間,還真是很男人啊……
雖然這麼想,安室本着習慣還是再次替她将這些整理回了箱子,順帶這也是一次正大光明檢查她物品的機會——盡管已經決定要暫時成為她的同伴,但這并不表示他會放過任何收集線索的機會。
遺憾的是,她的行李除了之前陪她逛街買的那些,隻剩下電腦手機紙筆手帳這類工具了。
“……把GPS定位設定一下吧。”他總算找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
一小時後,當安室透和莓愛裡一起到波洛咖啡店時,女高中生們都沒有光臨,據說今天她們要參加社團活動。由于安室上午臨時請假,讓榎本梓的工作一下子增加了一倍,她甚至連兩人一起進門都沒注意到,一見到安室便大呼“終于可以休息了”直接去了後廚房。
給莓愛裡準備好晚餐套餐與咖啡後,安室繼續忙碌于自己的工作。直到營業結束的時間,兩人之間幾乎都沒有交談——因為莓愛裡幾乎都沉迷在書本裡。
之前他們兩人路過書店,考慮到她現在的情況,安室建議她買些書調整心情,于是她買了數本漫畫和文庫小說。直到工作空閑下來後,他才注意到她買的都是她自己的書,一時不知該問原因還是不問為好。
“真是搞不懂她……”做完最後的清掃工作後,他望着那道專注的身影感歎道。
“安室先生……在和我說話?”她忽然從書本裡擡起頭,并迅速把書合上了。
“抱歉,隻是在想你看書的時候真投入,并不是想打擾你的。”
“哦……”她又将書攤開,正要低頭,聽到安室接下來的話——
“但是現在營業時間已經過了,我想最後一位客人也該離開了吧?”
“還有客人嗎?”
“你需要結賬嗎?”
點點頭收起書本,她在單肩包裡摸索起來。猜到她是在找錢包,安室忙上前制止:“今天就不需要了……而且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和她說清楚,她就隻會傻傻地聽話,這一點真希望她能反省一下。
“我是說……”
“我們要回去了嗎?”她終于反應過來。
安室一愣,仿佛好久沒聽到這樣的話一般,心中竟有一絲癢癢的輕飄觸感。這不是平常會有的感覺,他知道。
别開視線,他不想讓自己心中的這種感覺被任何人察覺。
“……對,該走了。”
——沒有“我們”,也不是“回去”。他冷靜地告訴自己。
◇◇◇◇◇◇◇◇◇◇◇◇◇◇
回家的路程比來時更安靜些,安室難得想打開自己車内的廣播或是播放音樂,但最後他還是放棄了。不過,她本就是安靜的人,在沒有孩子們熱情的招呼下,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就算現在的她确實需要其他的安慰,但安室卻又不想對她太過放縱——
像平常那樣對她就可以了吧?不需要特别對待,平常的就好……
“我不可能讓你坐在客廳,自己回卧室休息吧?”
他卻這麼說着,把沙發的一半當做了床鋪,留了另一半給她。
“我已經占了安室先生的客廳,不能再占用卧室。”顯然,特别調制的咖啡讓她現在精神奕奕,眼神恐怕是這忙碌一天裡最有神的一刻了。“而且開着燈和電腦,如果安室先生在這裡會睡不安穩的。”
又是一聲歎息,安室伸手撐着額頭,喃喃:“這種時候不用顧及我啊……”他扯了扯身上蓋着的毛毯,無奈一笑,“我都準備好了。而且這裡好歹是我的屋子,應該由我決定吧?”
這一句似乎說服了她,終于讓她放棄了說服,而後……
“那我就在這裡,陪着安室先生。”她關上了電腦,把書也放到了一邊,乖乖在沙發的另一頭端坐。
“那樣很恐怖吧……”
“但是安室先生明天還有工作,需要好好休息。”
睡眠時間對他而言并不是大問題,往常的這個時間段,他甚至還在警察廳做報告,或是在某棟屋宅外監視一夜。他的職業讓他能很精準地安排自己的工作與休息時間。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
“我不能關心嗎?”
“謝謝你的好意,但你需要關心的人是你自己。”
“安室先生關心我嗎?”
“這,我當然是……”
“那我就有人關心了,所以,我隻需要關心安室先生就夠了。”
最後,他還是在她完美的答案裡妥協了——不可以在夜裡讓她喝咖啡,這是安室在此刻得出的結論。
“拿你沒辦法……好吧,那麼晚安。”
“晚安,安室先生。”
“你想休息的話,随時都可以去卧室。”
“這裡就好。”
“雖然是長沙發,但睡兩人還是稍微……”他停下了自己的話,忽然很好奇,她究竟會不會睡覺。所謂的“不眠症”一直都隻是其他人的說辭,他畢竟還沒有親見過。
“……累的時候,至少可以靠着我休息。”
“……嗯。”
而後,關上燈,他閉上了眼——但神經絲毫沒有放松下來,當然這并不是因為坐着睡覺的關系。
聽着她的呼吸,她的一舉一動,他想知道她究竟會不會有睡眠的舉動。
似乎是放松坐姿的衣物摩擦聲。
又有拿下眼鏡(之前因為隐形眼鏡摘下了,她是帶着平光眼鏡度過的夜晚)放到桌上的聲響。
沙發些微的變化從身下傳來,她轉換了坐姿,可能是找了靠起來更舒服的位置吧。
這樣細微無聲的夜晚,過了很久以後……
“約定……會一直在我的身邊……”
她說得很輕,讓人心癢癢的。
“所以……我也想一直在你的身邊——在還以為我是我的時候。”
以為她又要哭了,卻在身體快坐直的時候感覺到肩膀上柔軟的觸感,安室努力讓自己的身體緩慢放松開——要是在緊靠的情況下一直繃着身體,怕是明天晨練的指标達不到平時的四分之三了。
“我的事,我也會努力……但是有同伴在,果然還是很開心……”
她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卻像是在整間屋子裡擴散,帶着回聲。
“啊……這是第一次,在夜晚有人陪着我呢。”
她的發絲窩在了他的頸邊,卻像是整個匍匐在他身上般,千絲百繞。
今晚“不眠”的,又多了一人。
◇◇◇◇◇◇◇◇◇◇◇◇◇◇
陽光把廚房窗口點亮的時候,肩上的重量消失了。一下子,心中也失了空。
他假裝被吵醒一般,含糊“嗯”了兩聲。
“對不起,吵醒你了。”不負“不眠症”病名的女人,一晚上呼吸都和平時沒有分别,但許久不開口還是會沙啞着聲音。
安室眯着眼看向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被陽光照到的金色單瞳。
之後,是另一側的藍色,正染上陽光的顔色。
接下來看到的,是她臉上透明到幾乎要消失的笑容:
“我看到安室先生的睡臉了呢。”
他移開了視線,不想再直視那雙無暇的眼。
他欺騙不了這樣一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