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夜之幕·間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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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時日無多》拍攝期的案件與事故連發引起的各方輿論,在連休後殺青完的一周内持續發酵,八卦雜志《女性ZERO》趁熱爆出了新的猛料:走在業界違法邊緣的黑暗事務所——與我留有聯絡方式的小金井(六林凜王經紀人)告訴我,這是導演透過自己的人脈洩露出去的。
這種受到社會大量關注的案件,警方自然不會輕易透露詳細信息,而那些圍在酒店周圍的“狗”也顯然僅探嗅出複仇的犯罪動機,并未察覺此次案件背後的故事。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内使輿論從讨論二四音私生女、西田娜娜吸食藥物的焦點直接扯向其背後事務所的烏煙瘴氣,的确隻能是當天在屋頂,聽到八光小姐自白的大山導演了。
可在我為這件事感到放心的同時,小金井卻又傳達來另一個壞消息——《女Z》雜志同時還收到另一份匿名稿件,是關于三海雅司的過去與六林凜王姐妹多角關系。三海的身世說得還算符合事實,大緻就是一位來自鄉下的少年整容後進入演藝圈,抛下父母與女友的故事。但之後那些就隻能說是胡說八道了,三海對凜王的感情在我眼裡,隻是對逝去戀人無盡的補償罷了。
然而雜志上并沒有這篇稿件。按照小金井的解釋,八卦雜志拿到稿件後,一般會适當詢問或暗示相關事務所,以撈取與稿件相符的“封口費”。不過也會有大山導演那樣強烈要求到砸錢去曝光事務所的情況。三海已去世,所屬事務所對他是何種态度先不得而知,但凜王這邊的事務所是主動把事情壓下來了。
小金井将此事告知我是為了确認洩露這份情報的人是誰。三海的經紀人那邊,即使知道三海的過去,應該也不知道十二林姐妹的存在。而知道的人,除了已故的二四音章子外,應該隻有小金井她和我了。她對本職姑且算是作家的我有所懷疑。
如果是我供稿的話,我會加上三海先生是被殺害的猜測。知道十二林火乃秘密的人相繼被害,三海先生的死應該也不是意外,而且這樣寫更能增加新聞熱度。——用這樣的理由,總算是暫時打消了她對我的懷疑。不過我想她會直截了當問我,也是因為對我的懷疑并不深吧。
我本想把知道三海秘密的其他人——安室與角川(免古地)的存在告訴她,但她拒絕傾聽這些。她并不打算深入三海的秘密,她說自己隻是在幫兒時好友照顧妹妹而已,可不想卷入緻命的麻煩裡。
結果,一切謎題都隻能攤開在我的面前。不僅僅是十二林火乃的秘密,還有……
角川有藻(免古地棲河)殺害拳法部前輩的理由。
他承認了殺害豪五空與三海雅司的事實,按照之前懷疑殺害夏加木涼與土門玲的人一定會對三海下手的推論,那麼他也是殺害那兩人的兇手。無論他是我記憶裡的角川,還是記憶本人免古地,他都對路良院很熟悉,這讓他有一定可能殺害夏加木和玲姐。特别是能把夏加木和路良院翳在附近醫院的資料替換,這隻有熟悉當地醫院的人才能做到。而與醫院有關的,很有可能是十二林火乃面對的白衣組織。
号稱“我的表弟”的二若一究竟是誰。
他是我記憶裡的“表弟”,那麼他應該是免古地的表弟才對(這下我也能理解為什麼童年裡他要帶我去抓蟲了,因為是兩個男生的暑假嘛)。在發生第一個案件後,他被派到我身邊作為調查負責人,為什麼會和我認親呢?而且他自從中毒住院後就幾乎不和我聯絡,如今出現時又說他是被收養的,本姓“角川”。他是不是三海提到的同伴角川呢?而他與角川(免)之間也相互認識,甚至是敵對的,難道他也知道那個組織嗎?
魔法藥是什麼?
角川(免)提到的魔法藥,是十二林火乃發現的一樣東西,那也許是白衣組織的極度機密,因此才惹來殺生之禍。角川(免)提到魔法藥在角川(一)這裡,那就是說這不是一個有形的,固定的東西,而是一種知識、理論、情報。可以通過理解獲得。如果說那是固定物品,很難想象那東西能從火乃手上轉移到阿一手上。除非……那是火乃→夏加木→玲→三海/角川(一)這樣傳遞下來,而角川(免)也是沿着這條路一路殺害,最後發現了角川(一)。
可是,按照三海的說法(假設三海沒有隐瞞我任何事),火乃留給他的隻有自己的身世和守護妹妹的遺言,夏加木的調查報告被他拒絕還留在夏加木那裡,玲獨自一人去調查夏加木的死,隻留下了和火乃遺言類似的話,到他這裡應該沒有任何東西了才對,那角川(免)為何還要殺害他?是誤以為東西在他那兒?或者是為了引出角川(一)?畢竟在中毒事件中,他們兩個角川恰好錯過了碰面機會……
總之,謎團還是如此之多,真相仍然藏在黑幕之下,與他們兩人的聯絡隻有等待他們浮出水面的時刻,因為……
安室透禁止我主動聯系那兩個角川!以及以上所有推理,都是我看着随身筆記本上整理的資料後思考無果,被安室發現時他迅速推理出來的情報。
——對啦!他最後還是從我這裡問出了那晚發生的事,然後對打算隐瞞的我狠狠懲罰了一番!
“莓愛裡小姐,你在‘我的’廚房做什麼呢?這裡對你來說很危險啊。”
“那個,我隻是想泡咖啡……”
“不行哦,過量的咖啡會對你的心髒造成負擔,你也該适當地減少攝入了。”
“那我可不可以吃個蛋糕……”
“抱歉呢,冰箱裡的蛋糕是要帶去店裡的材料。而且晚上吃東西也影響睡眠。”
“我又不睡……晚飯隻有沒有醬汁的色拉和白米飯很容易餓的……”
“那是更科學健康的飲食方式,你隻要堅持下去,說不定還能從不眠症中解脫,想起自己的回憶。你看,這不是很棒的事嗎?”
就算他依舊笑容滿面語帶溫柔,我還是明白,他是在教訓我。可連續幾日的清淡飲食和嚴格管教,反而讓我開始後悔告訴他那晚的事了。我甚至顧不得再為三海感傷,而是懷念起了那一晚的關東煮——至少那是最後一次吃到鮮味的日子。
一想到周六去小蘭學校的社團發表會還是和安室一起出行,我變得一點都不期待那一天了。完全能想象到那天,我隻能看着天使的料理流口水,然後聽到謊話連篇的大偵探對大家這樣解釋:“莓愛裡小姐最近腸胃不太好,醫生囑咐不能吃太過重味的東西呢。”接着我就繼續吃草和水的食草動物生活,我開始懷疑他不會是真的把我當做寵物養了吧。
自己想宅在家裡是一回事,被強迫做家裡蹲就有點束縛自由了。我一點兒都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啊啊,好想逃出去……哪怕隻是出去逛街,買個東西也好。
工作沒有進展,失去食物的提神,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手裡有着可以和外部聯絡的手機與電腦,可我又能去找誰呢?高中生和小學生們都在上課,還能去和誰聊天……對了,還有一位和安室同樣頗為靠譜的成年男性。
終于,我從網上找到了個出門的理由——姑且還是向自己的“主人”發去了出門申請:米花百貨開始販賣節日限定巧克力了,我答應小哀要送她一份。還算講理,安室回複說他兼職結束後會去博士家接我。
總之,我想說的是——情人節巧克力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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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會隻買一份限定禮盒,而現在,其中一盒裡的第一顆巧克力,正在進入一個男人的嘴裡。
“這份苦味,倒是不壞呢。”
博士恰好不在家,在我還未按響工藤家門鈴的時候,早就從窗内發現我的沖矢昴就先開了門。既然是我前來拜訪,自然見面禮是少不了的,限定黑巧克力禮盒應該算是周到了吧。
就和喜歡喝黑咖啡的習慣同樣,沖矢昴也很享受黑巧克力,甚至問起了是在哪兒買的。
“小哀指定的米花百貨最貴的品牌。”
“哦,原來是小小姐的喜好啊。”隻要一提到小哀,沖矢昴的語氣就變得俏皮起來,“那我豈不是吃掉了她指定的禮物?看來隻有多做幾份料理來求得她的諒解了呢。你要知道,食物的怨念可是很大的,我可不想因為食物被她怨恨上。”
我重重點頭以示贊同。真希望安室能在場聽到這番話。
“那麼小姐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呢?”聰明的男人就像是問天氣如何那樣雲淡風輕,“你明知道這個時間小弟弟他們還在學校裡,也沒有與那位咖啡店員先生一起登門,雖說博士不在家算是意外,但我想你一開始的目标就是我這裡吧。還特意準備了禮物,真是費心了。”
擡手,鼓掌。“哦~不愧是昴先生!”他說對了,我想找人聊天就是為了咨詢煩惱。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等待我主動開口。
現在,我終于可以把腦中充滿的疑惑講出來了,那就是——
“偵探的面前有人死了卻選擇優先照顧我,明明是咖啡店的店員卻反對我喝咖啡,浪費超強的廚藝天天做素食簡餐,好像我是剛收養的小寵物一樣管教起來……這樣的安室先生,是不是很奇怪?”
在我說出這一長串疑點的時候,沖矢昴竟然笑出了聲。
“……昴先生好過分。”每次聽到他的笑聲,總感覺我被當作是笨蛋了。
“抱歉。我隻是覺得……實在太有趣了。”他扶了扶因臉部表情而滑落幾毫米的眼鏡架,似是在盡力讓自己表現得穩重些,“小姐的煩惱竟然不是你們經曆的那些危險之事,真叫人意外。”
“危險的事我當然也很在意,但是那些事就連聰明的安室先生都不明白,我就更不懂了。而且……”
——那些本該是我一人探尋的黑暗,把他卷入其中真的好嗎?在玻璃館第一天的夜裡看着安室的睡臉,我就一直在這麼想。數年前,十二林火乃主動疏遠三海,是否也是為了守護他的睡臉呢?在三海的回憶裡,她常年不安地警惕着一切,卻還是願意放手……我心中隐隐的不安,也能用這種方法鎮住嗎?
“但是不安了吧?”
以為被看穿心事的我“哎”了一聲,卻聽他接下來的話還是圍繞着原來的話題:“你一定是被他突然的過度保護吓到了。”
“過度保護?”
“該如何向你解釋才好呢……确實像你形容的那樣,看上去是在管教小動物或是小孩子。但是,”我看着他與安室不同、骨節更為突出的細長手指從下巴處移開,在光滑的書桌上敲了一下。“那其實是主導人在用自己的想法保護被主導人。他希望你的舉動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這樣才不容易發生意外。”
“可是這和平時有區别嗎?安室先生那麼聰明,我做的事一直都在他的意料中吧。”
“在我面前這麼誇他,他也聽不到啊。”沖矢昴又咯咯地笑了,“不過,你可别把聰明的家夥想的太理所當然。通常來說,即使對自己的智慧與知識有絕對的自信,也僅僅是針對不存在變化的既定事實。當對象為一個有思考能力的人時,就很難去完全掌控了。特别是像小姐你就更難了呢。”
“這是說,我的想法不容易被猜透嗎?”在偵探面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怎麼看都是他在奉承我。
“我想……這也是人和人相處的一種樂趣吧。不過,如果這種樂趣會讓人不安的話,就有必要實施保護了。”他很明智地繞開了我的問題,果然隻是賣我個面子才這麼說的。
不過他也沒繞下去,而是直截了當地給了我結論:“簡單來說,就是小姐你讓安室君不安了。”
???不安的是我才對吧?
“我想,安室君開始意識到了,你可能随時會遭遇危險。”
“咦,危險的事不是該習慣了嗎……”難道安室還沒有習慣?明明救了我那麼多次。
“那些危險是可以回避的吧?他,或是别人能幫你避開的那種。”
說的沒錯。無論是瓦斯爆炸那次,還是差點跌落站台,甚至是從警視廳帶走我,他都是那麼遊刃有餘——讓我懷疑他能預料未來無所不能。但那是不科學的,我知道。安室隻是觀察力強與反應敏捷,能及時發現并處理各種意外而已。但這就已經很可靠了,他根本沒理由“不安”。
看我還是沒想明白,他直接點出了答案:“但這次,他失誤了。”
失誤?我歪起腦袋看着他。我既沒有受傷也沒有死亡,這不算是失誤吧,難道是指受三海委托卻沒有保護好委托人嗎?
沒有再賣關子,沖矢昴繼續直言:“這次電影的案件如此轟動,我也從網上和柯南小弟弟那裡了解了大緻情況。自然,我也知道了你的經曆。根據我聽來的這部分能猜到的是,他認為讓你目睹了那位男演員的死亡,甚至害你與死亡如此接近,是他沒有保護好你的失誤所緻。”
“我并沒有讓他保護我……”我心虛道。心裡其實清楚自己是多麼依仗他的保護。
“但是他的責任感,在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就會無限放大呢。他就是那樣的男人。”露出好像很懂這種心态的神情,沖矢昴有一瞬失神了,沒再說話。他是想到了自己也有類似的經曆嗎?畢竟他曾說過,他和安室某方面是同類。
但他很快回神了:“他大概是覺得,不好好把小姐你限定在安全範圍内,你一定又會遭遇危險。從我的角度來看,他就是在不安這回事吧。”扶了扶眼鏡,沖矢昴在掩飾剛才出神的不自在。“而且我想,他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威脅你生命的東西,不僅僅來自事故,無論是人為還是意外的事故。”
我思考了這句話的意思:就算沒有事故,我還是可能會死?“……是指我的病症問題?”既然不是外因,那自然是說内因了。
他走近我,似乎在贊同般地俯視我今天沒有帶隐形眼鏡的雙瞳。
“也許他是第一次意識到,如果你失去生命,會是什麼感覺……你要知道,人總是在失去重要的東西後,才能體會那種感覺。擁有的時候誰都想當然地以為不會失去——特别是自信能做到一切的家夥。”
他說的并不算太抽象,即使是如今正午的我也能很好理解:“也就是說,越是對自身能力有自信的人,反而會因為意識到失去的感覺,而變得越發害怕失去?”
“很棒的理解,我想正是因為他有過類似的經曆,才會在意識到後反應倍增。不過連咖啡都不給,可是咖啡店員的失職呢。”
說的沒錯,就是失職。不過比起讨論他有沒有失職,我還是現實一點:“說到咖啡,那個……我想喝昴先生煮的咖啡,沖泡的也行。”
“哦呀……”他難得睜大了眼,看來我的話一定超乎他所料的意外了,“雖然我很樂意為小姐你準備咖啡,不過你應該更樂意去那家咖啡店吧,要去的話最好趕快了。”
“咖啡店?波洛嗎?為什麼要趕快?”難道波洛咖啡店在這一周裡已經成為網紅店,需要趕早去才能搶到座位嗎?
“我想那位安室君差不多到換班的時候了。他既然開始控制你的不健康飲食和習慣,想必對于你今天的出行也了如指掌。”額,我确實向他打了出行報告并且得到了許可。“他會允許你一人來博士家,理應會料到你來我這裡的可能性,而他并沒有反對,這就表示他一定很快就要趕來——所以你現在想去咖啡店的話可得出發了。”
嗯?原來安室說會來接我的意思,不是讓我在這裡待一下午,而是說他很快就來把我“牽”回去嗎?!
“……安室先生,好強硬。”
我本以為沖矢昴會附和我的抱怨,但他竟然為安室說起話來:“也不能這麼說呢。正是因為他重視你,才會選擇這樣一舉多得的方式吧。”
“一舉多得?”難道他還打算順便幫我減個肥嗎?就因為我前陣子吃了太多草莓蛋糕?
“你看,現在這樣,你滿腦子都是對他行為的困惑,就顧不得去悲傷或是沮喪了吧?即使看到網上對案件的惡意臆測,你也不會去鑽牛角尖吧?”他用手指敲了下自己筆記本電腦的外殼,我立刻理解了,他也在關注電影案件的後續發展,不愧是對推理感興趣的家裡蹲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