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警校第一,倒是别丢我們這屆男人的臉啊!
唉,好吧好吧,活在他心中的死黨們,一點都不替他說話。
安室的眼眸低垂,想起了情人節那天告白與告别的清晨。那時确實不太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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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是不可控的外部力量,譬如爆炸與高處墜落等,一般情況下,靠着平日的訓練與素來的體能,出現妨礙到正常生活的傷害還實屬少見。安室透卻在與體型2米以上學過格鬥術的男人的戰鬥中傷到了單側手臂。
裝出毫發無傷的樣子與那個人告别,他目送着黑色的直升飛機在夜空褪去前消失于天際。想起她曾提過在火災記憶中的寺院裡出現過某種黑色的移動工具,想必那就是答案了吧。
“比想象的還強大的臂力……這恐怕是最大的失策呢。”他自言自語着,低頭看向自己低垂的左手。由于用手臂直接擋住了對方的拳腳,現在還能感覺到筋骨的震動,那麻痹了他的整條手臂。幸好隻有一側,靠着另一側的動作,至少沒有讓那位女性察覺到。
天空中已完全聽不到螺旋槳發動機的聲響了。陽光在城市的一角彙聚,從一點開始,逐漸變成兩個點,數個點,連成了線。周圍林子裡突然發出一聲鳥鳴,但很快又靜了下來。一道人影從那裡走出,他目睹了在這片山坡上持續了數小時交鋒的全過程。
“那家夥不僅僅是腦子,身體也因為實驗發生了變化,肌肉力量遠超于外表所能估測到的界限。有時候會有這樣的實驗,庫拉索也有過肌肉增強。”
不用看也知道來的人是誰,但安室還是側頭瞥向比自己矮些的瘦弱男人:“這樣的情報你應該早些說吧,角川的備份一号君?”
“如果你不想叫我角川的話,繼續叫二若也行。”角川一——曾經的二若一愁容滿面,“我也不清楚他的體能究竟達到了什麼程度,畢竟我這幾年來一直是以‘二若’的身份生活。”
不是說長相,而是隻聽說話口吻的話,他與冷靜狀态下的角川二号——角川有藻沒有多大區别。倒是臉上的表情,卻是與對方相反的苦相。
“你們幾個角川的性格看來都差不多呢。”
“記憶會影響人格的形成,即使是多重人格,每個人格也會有一套獨立于自己的記憶,這證明了記憶對人格塑造的重要性。”
“原來如此。”
與他輕松的态度不同,阿一此時的一臉陰沉,一點都不像是在山坡上迎接日出的人該有的神情。他沉默了一會兒,又主動開口:“不過我沒想到你連有原型角川的事都知道,我應該沒有給你任何提示。”
還以為他會埋怨自己的安排,沒想到卻首先提了這事,這方面的一根筋恐怕也是記憶的影響吧,不過是角川還是二若的就不好說了。安室半垂着眼凝望漸漸發白的天際線,仿佛是在天空的盡頭繼續尋找那個黑點,以及連接着他與那個點的無形筝線。
他的視線還在那裡,但卻回答起了身旁青年的問題:“這并不難,有兩個方面可以窺探出在你們兩人之間還有一位聯系你們的人。
一,他既然已确定是免古地棲河,那麼角川栖必定是另一人,倘若那人是你,為何需要把你的記憶複制給他後,再為你制造‘二若一’的虛假記憶?那不過就是換一個身體而已。不但有記憶改造失敗的風險,用如此溫柔的方式放手一位實驗人員,也并不符合組織對下線的一貫态度吧。這樣做的目的性十分狹窄,若隻是為了得到那個男人的身體能力,就手段而言太天真了。
其二,免古地棲河在‘她’的記憶裡有同學角川栖,角川有藻兩人,并沒有兩者是同一人物的認知,且中間并沒有可以整容過渡的時間。兩人的姓氏相同,都不是‘角(jiao)川=KADOKAWA’而是少見的‘角(jue)川=SUMIKAWA’可見兩人無論從外貌、體型還是性格上都有較大區别。
最重要的是,角川栖=SUMIKAWA SUMIKA,這仿佛是在玩文字遊戲的名字,會給人留下異常深刻的印象。可無論是她腦中的記憶,還是三海那邊的情報,誰也沒有刻意提到這件事。我有理由相信,這個名字與他相關的情報,在某些地方被有意減少了情報量。”
“有意減少?”
“嗯,比如說,在她的記憶裡屏蔽那樣的名字——雖然我還不明白所謂的記憶實驗原理為何,但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記憶是可以做到一定的選擇性删改。而對三海那些人,則可能是在學生時代的接觸上就減少了往來,或者是相反,為了引起三海等人的反感,故意表現出對十二林火乃的關注,制造與其餘部員的矛盾,反而使得大家都不願提及他。”
“竟然還有這樣的方法……不愧是傳聞裡擅長操縱情報的波本。”
“不過是心理暗示的反向操作而已。”安室自嘲一笑,“你也不用太高看我。”
在腦力與體力的交鋒後襲來的疲倦,卻全然不如身邊失去相處許久的人所得來的失落更沉重。此刻的他身心俱疲,茫然地面對黑夜過去後的整座城市。
——他竟想不起今天該做些什麼。
“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來着?”
“身為情報人員,不記得日子不太好吧。”阿一略顯責備地看向他,“是情人節,一年裡最傷害男人自尊心的節日。不過你長得帥,不算在内。”
“呵呵,你可真像她說的那樣,還是個單身小表弟啊。”
“什麼啊,她也是單身啊。……至少昨天還是,對吧?”不滿的嘟哝越來越小聲,引來了安室的側目。
他輕笑道:“這可不行,我還要回店裡準備今天的特别活動呢。”狡猾地略過了關于“她”是否單身的話題。
“哎,可是波本你的手……”
“那個大個子應該也少說斷了肋骨吧,我對自己拳頭的感覺還是挺有自信的。”
“…………你們那個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敢出來,抱歉。”
“沒事,本來你也隻需要執行PLAN B而已。”想起在趕來路良院山坡的路上與他的緊急聯絡,安室又重新回憶了一遍當初的提議:
“如果我的推理失誤,或是真相無法動搖那個男人,也不能與他成功交涉以保障她的安全,那麼我就利用那些□□,威脅要炸了屋子向警方暴露地下研究室,而後由你出面,對我進行阻擾與重傷,在不緻死的情況下放過我後,得到角川的信任,得以與他們一同撤退——PLAN B其實更有保障一些,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抱歉。”阿一歎了口氣,“即使有記憶,我還是成不了角川,我就是二若一,膽小又沒用的小片警一個。”
見他垂下了雙肩,這才從天邊收回視線的安室,安慰性地拍了下他的後背。
“振作起來啊,你可是個警察!也是她很重要的表弟。”
“……至少昨天還是。”
“以後也會是的。”安室透——也就是降谷零,在情人節的晨光下露出了第一道笑容。
——“不是很好嗎?即使有别人的記憶,你還是你,莓也還是莓。今天是,明天也是。”
角川一,即二若一,在此刻受到了鼓舞:“我會改回角川的姓是因為我不想忘記他們的事。我想去解決,去解脫——以後可以徹底成為真正的二若一。我也想成為拯救小莓的力量,可是我做不到……但是你——”
右手輕輕一揮,安室打斷了他的話。他知道他要說什麼。
但唯有這一點,他沒法在此時允諾——在拯救她之前,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那是他對心中活着的人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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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四月也平淡地過去大半,安室透的臉上逐漸籠罩了一層愁雲。當然,那更多地是受到了春天雨季的影響。
譬如這一天,早已不見櫻花痕迹的米花町内又是一場驟雨,毛利蘭下樓說着要去給柯南送傘,便拜托安室幫忙注意一下事務所的情況——雖然不認為就這十幾二十分鐘裡毛利偵探事務所會有客人到訪,但今天是毛利偵探出門工作的日子,總會給人這樣不巧合的聯想。
結果自然也不會有客人上門,但停留在事務所樓梯口的人影倒是惹了他的不快。
幸好雨天的晚市會比平常晚一些,大家或是躲雨或是趕回家,行色匆匆的,沒顧得上來波洛喝一杯咖啡。安室得以有閑暇離開店内,走向那道人影。
“FBI也忘記帶傘了嗎?不如帶上針織帽子擋一下吧,哦,我忘了,毛線可不防水呢。”
他的話裡略帶諷刺,自然是有意為之。
聽到了他的聲音,男人——沖矢昴一臉無辜地轉過頭來,他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鏡,好似完全沒聽懂他的嘲諷。
“看來今天店裡沒什麼生意。”可一開口,也是滿滿的意有所指。
“怎麼,你是來照顧我們生意的?那我可是非常歡迎啊,雖然隻能招待你一杯白水。要喝咖啡、紅茶、或是酒——都回你那間大屋子裡喝去吧。”
沖矢昴隻是一笑,并沒有感到冒犯,也許他早就習慣被這樣針對了。
“差不多了吧。”
十分厭惡他每句話都少個半句,安室不滿地皺緊了眉頭:“你趕時間就快走如何?”
“那出戲劇叫什麼來着……我聽他們提過,對了,夜和雨的故事。”
“是《夜和雨的魔法之藥》……那和你有什麼關系?你又沒去現場看過。”
“可我看過小說,說起來,你有好好看過她寫的文字嗎?”
“……别說的你很了解她似的。”
聽他句句都沖着自己來,沖矢昴——赤井秀一搖了搖頭,無奈得很。
“你知道她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說得好像你知道?”
“我當然……不會知道那麼多了。你别這麼看着我,我隻是看到雨天忽然想起了點事。”
安室透已經不想再聽他說些含糊的話語,便轉過身道:“你若是來這裡懷舊的話請自便,我可沒空浪費時間聽你說。”
沒有被他的态度刺激到,赤井依然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在雨天,總會遇見一些奇怪的女孩子。”
“你要是打算炫耀自己的異性緣,麻煩你回家自己對着鏡子說去,用‘那張臉’。”
“安室君,黑夜和驟雨交替的時候,她會再次出現的。我有這樣的預感。”
“……”還是忍不住回頭望向他,安室明白他話中的那個人指的是誰。他雖不想承認,卻清楚自己确實想相信這句話。他不禁問了句“為什麼?”
随即又感覺到自己這一行為的愚蠢,轉回身子繼續走向店門。
——“因為她是黑夜和驟雨的女兒。”
身後傳來了這樣一句話。
“……别說的你很了解她一樣,這是我和她之間的故事。”
這麼說着,他卻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身後男人輕笑了一聲,那顯然是看穿了他這話語裡的不自信。真是讨厭啊,偏偏被最不想被發現的人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安。
然而……
“但願你的話能讓我相信。”
他依然期盼着這樣的一個夜晚。
也許就在今晚。
或是明晚。
——不是在夢裡。
即使沒有擁抱和親吻,沒有任何言語也可以,隻是想看到她好好地在那間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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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的大雨中,敲開了他那間租屋大門的男人,少了一隻眼睛。
卻帶來了一個沉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