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聽到門鈴聲的時候我正在看書。不舍地放下書本,在鈴聲持續了幾下後我才慢吞吞起身,心裡依然在希望同住的男人能率先去大門那裡結束這有規律的門鈴聲。
然而不知那男人是在廚房還是哪裡,總之,對方并沒有應門,我隻能垂着肩膀向這屋子的前門移動。站到玄關前,不用猜也知道摁鈴都能摁出節奏的人是哪位,我略帶抗拒地向門把使了力。幾乎在門鎖響起一小聲“咯噔”的同時,門被外側的人迅速推開了一條縫隙。
我幹脆放開了手,後退幾步騰出開門空間。單側門闆後的訪客果然是我所想的那位,一如昨天傍晚——13小時之前在咖啡店時的模樣,對我沒有使好臉色。
我可不想一大早就看到這幅光景,到底他是怎麼從外側鐵門進入院子的啊——瞧見他身後還跟了個男人,我知道這個問題已經當場解決了——就是被這個同住人請進來的。
“需要準備招待的紅茶或是黑咖啡……不過我想還是咖啡比較好,正好小姐也需要呢。”手裡端着一盤食物的眼鏡男眯着眼,越過門前僵直的男人走過我身旁,“正好早餐也有了,是隔壁阿笠博士家送的一些藍莓花生醬三明治。”
哦哦!我無處安放的目光瞬間粘到了那盤三明治上。住在這座工藤家宅的青年沖矢昴和隔壁叫阿笠博士的鄰居似乎經常進行料理交流,他昨天送去過咖喱和奶汁炖菜,當時就說可能會收到三明治,因為博士家買了新牌子的進口花生醬。這樣的鄰裡關系我在幸家未曾見過,一時讓我對這兩家人充滿了謎之好感。
“嗯!”我打算轉身跟上他去廚房的腳步,卻也清楚在場還有另一人正等着我打招呼。可以的話我還暫時不想理他,可是沖矢昴先進屋裡就表示招待客人的責任落到了我身上。作為借住在這裡的人當然不能無所事事,我隻能默默大開房門,等對方自己走進來。
“……請别忘了,我這裡也有三明治。”不知是炫耀還是不甘地,對方向我甩出了這句話。
“現在比較想吃藍莓花生醬三明治。”我故意道。然而心裡卻清楚,聽到他說帶了食物的那一刻我已經迅速想起了某咖啡店的招牌口味。隻可惜這個男人在昨天做的那些事讓我産生了不小的心理抵抗,我有意避開與他視線交彙。
“你昨天可不是這麼說的。”他的聲音裡似乎多了歎息,“等用過餐後,我帶你回一次米花城堡公寓大樓。”
隻是這麼一句話,我氣焰全失,看着他合上大門後從鞋櫃裡熟練地掏出客人用的拖鞋換上。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工藤家,當然,我之前就知道他與沖矢昴認識。
要說安室透對我做了哪些事,也不過是我早已無奈接受的,幸受傷及美雪被警方控制的事實。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謊稱我們是親戚的事。
以及對外宣稱我是有女裝癖好的男性之事。
——很過分吧?害我當場一懵的那種過分!
就算是遲鈍如我也該發現了,他在用卑劣的謊言圍追堵截我。他打算讓我乖乖跟他走,之後不管是被賣了還是吃了,都隻能任憑他的蠱惑,到那時我也隻能從他那裡得知警方的消息,如果那還是正确消息的話。從他這些天對我的态度來看,他雖不至于要傷害我,卻也并不是想完全為我付出保護。他反複的行為總是試圖從我這裡得到什麼,而對我的好不過是與之交換的代價。
我猜不到他這麼做的原因,但我至少知道,他會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肆意撒謊,他可以付出的東西似乎有很多,而我并沒有那麼多。我不能和這種人做交易。
但我也沒有其他退路,在昨晚,我看着他的陷阱就擺在眼前,卻隻有被他牽着手拖進去的份。
無法聯系上幸和美雪,也不能回到赤坂家(冷靜下來考慮,我再回去一定會引發新的問題)的我,唯一與她倆的交點就維系在安室透身上。到最後我隻有妥協,我不能給幸與美雪添麻煩,至少在警方的保護“内”她們會更安全,因為在“外”的除了我,還有美羽。如果真如我的猜測,美羽和美雪是那兩人……
美羽絕不會為幸或美雪停下手。隻有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1
時間稍稍回到昨天傍晚的波洛咖啡店,我正被安室透緊逼到不得不答應的地步。他制止了前女友打算收留我的建議,甚至為了使自己正當化,對我的身份進行了數重謊言的包裝。
——我是他在兵庫的親戚家的男孩(為什麼是兵庫?),因為擔心被懷疑是雨男,他建議我暫時對外自稱是女的。在幫他一起調查雨男的時候,他在考慮是否用我做誘餌引出雨男,于是順勢讓我做了女裝的準備。而剛才傳聞雨男被逮捕後,他認為這樣的謊言已毫無意義,便向衆人坦言我其實是男性。
一個看過我身體的男人這麼從容淡定地捏造我的“設定”,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否很有這方面的經驗。比如塑造多個“帥哥人設”,去欺騙一個又一個女人……于是,我又越加同情前女友小姐了。
就在騙人鬼那句“我隻有一間小小的公寓”後,我向前女友望去同病相憐的眼神時——
——“但是呀,小公寓住兩個‘哥哥’也不太方便對吧?不過不用擔心啦,我認識的人最近好像在招室友幫忙整理書籍應對梅雨季,他住的地方有空房間,那邊的‘小哥哥’你願不願意去呀?”
稚嫩的童聲一字一句地蹦到了耳邊,不知否是錯覺,在某些字的念法上略顯浮誇。
最先回應的人卻是毛利蘭:“柯南,你回來啦!”
“嗯!”背着書包的小學生柯南露出了孩子該有的純真笑容。
“今天就小鬼頭你一個?”叫園子的女生叼着吸管問他。
“元太他們今天去圖書館做課外閱讀了。”
聽到這話,毛利蘭微皺了眉:“隻有孩子們沒關系嗎?最近這一帶很不安全……”
“沒關系,因為灰原也在,會有人送大家回家。”
世良則是一笑:“課外閱讀啊,柯南懂那麼多就不用了吧!”
“也沒有啦,我可以借回來看……”
“也是啦!比起課外閱讀,聽到網上說米花町‘雨男逮捕’什麼的,柯南君肯定很擔心才趕快回家的對吧?剛才沒有在前面街道逗留對吧?沒有和花店或是網咖的員工聊天對吧?”
有着尖尖小虎牙的世良一連串的逼問,讓柯南放棄回答了。他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鏡,走到我面前,卻是瞥向一旁的安室:“……咳,說起來,剛才我的提議怎麼樣呀?”
安室的眼神出乎意料地并沒有往常面對柯南的笑意:“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 ”他微微握緊的拳頭抵在下巴前,讓我無法瞧出他的情緒。
“那位招募室友的人,先不說是否有整理書籍的必要,我不認為對方願意在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下邀請外人入住,更何況那空屋的真正業主也許有不同想法呢?此外,考慮到交涉及搬運行李的時間以及所需費用,這個時間點才開始準備今晚也來不及吧?”他最後的笑容顯然有幾分故意的遺憾。
“那樣的話沒關系。”柯南拿出手機,打開一封郵件給我們看,“看,屋主工藤家的新一哥哥也說可以哦!”
工藤新一?好像前段時間在網上的熱門見過這名字,是那人要招室友嗎?
“……但是我記得那位工藤新一少年本人未成年,且長期在外不是嗎?”安室繼續道,“業主應該是少年的父親,這方面若是沒有不動産所有人的允許,這依然屬于非法入住哦?”
這人是真的不想讓我住别的地方麼……
“那、那個也……”又繼續查看自己郵箱的柯南,看來是暫時拿不出憑證。“糟我忘了……”
安室透又做作地給出一個安慰小學生的笑容:“沒關系,那些事以後可以慢慢來。現在當務之急是今晚——”
——“抱歉,我聽柯南君說有人願意‘今天内立刻’住到我那裡幫忙整理書籍,請問對方現在人在哪裡?”
頗為溫柔沉穩的男聲打斷了安室的話,當毛利蘭她們喊出“昴先生”的同時,我聽到不遠處的前女友小姐也悄悄這麼喊了,看來他們也認識。但很快,這些都被安室透的聲音所擦去:
“真是稀客啊,沖矢昴先生。”即使不在當班時間,安室的職業笑容仍然展現在客人前,“歡迎光臨——我這麼說合适嗎?”
“太客氣了,我隻是因這件事來打擾而已,要是妨礙到貴店的工作可不好啊。”從店門前走來的男人悠閑地将手插在長褲口袋裡,他有一頭飄逸的茶發,鬓角略長半遮耳,和我見到過的警察的規整幹練不同,他的工作對發型沒要求吧。此外明顯的臉部标志還有一副眼鏡,看起來挺有學問,需要人準備資料的話也許從事研究或寫作,想來人也應該很有趣才對。
男人笑容随和,隻是與之不協調的,在這樣的6月天裡還穿着高領上衣。他彎下身看向站在我們之間的柯南:“那麼小弟弟,這位就是你說的室友嗎?”
“嗯,安室先生說是他的‘親戚’,應該沒問題吧?”少年和男人之間顯然關系不錯,沒有任何礙于年齡資曆的拘束。
兩人同時望向了我。既然在場的幾個女生都認識他,我也知道他叫“沖矢昴”,一換一我也該自我介紹比較好吧?
“那個,我是……”我這才想起名字在心裡起的疙瘩,一時停頓在了“安室”兩個字上。
——這個姓氏的主人也沒給我改正的機會,突然擋到了我的身前做了“代言”:“這位是我的親戚,因為某些原因需要臨時借住在外。不過這件事已經在沖矢先生出現前解決了,請不用在意。雖然很感謝柯南向我們提議的另一種選擇,但我想這已經不需要讨論了。”
比剛才更加強硬的安室透占據了我的大半視線,幸好我身高已有160,總算能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前方,要是矮個十公分恐怕就完全無能為力了。想到約幾十分鐘前,我在那條路口被他擋路的時候曾對他吼出“讓開”,然而這份勇氣現在卻不見了,我隻能小心地試圖推開他,當然結果是大失敗。
“原來是這樣,我理解了。”沖矢昴依然笑眯眯地,對白走一趟沒有任何遺憾,轉而望向坐在桌旁圍觀我們的女高中生們,“說起來還沒跟大家打過招呼呢,放學後的下午茶也很不錯的樣子。”
園子頗為熱情地回應道:“是啊!難得能在外面看到昴先生,要不要也點些什麼?這裡的東西可是很好吃的,對吧,蘭?”
“嗯,有時間的話昴先生可以試試在這裡用餐。而且昴先生的出行時間和高中生不一樣,平時也沒什麼機會碰到一起……”毛利蘭圓滑地讓話題繼續着,不至于讓青年的登場白費:“說起來,今天出門是工作或者學業的問題嗎?”
“是啊,要去圖書館查資料。”有意看了眼柯南,沖矢昴繼續回答,“正好看到孩子們在那裡,我看最近外面不太安全,就讓孩子們早點離開,我也順路送大家回家。快到這裡時正好看到小弟弟的郵件就進來打個招呼……”
最矮的孩子突然插了個嘴:“那灰原現在在車裡?”
“畢竟是剩下的最後一個,我讓她留在車裡等着了。”
“意外地很聽話啊。”
“看到網絡上關于這邊路口短暫封鎖的消息,她也知道自然是車裡比較安全。”
“難道昴先生其實是因為這個才進來的?”
“fifty-fifty(一半一半)。”神秘一笑,沖矢昴的臉終于轉向了我這邊:“不過正巧就聽到了室友的話題,要是有人能住進來真是幫我大忙了呢。”
這人看到我本人還希望我住過去嗎?明明我們不認識?不說他知不知道女裝男還是男裝女的(我也搞不清了),他不在意一男一女同住遭人非議嗎?看他的身高與體格,我想他心裡至少很确定我襲擊不了他,所以才對我比較友好。
“我記得那間屋子并非是你的吧?擅自決定好嗎?”相對的,安室透也把身體轉向了他。兩人在我眼前面對面地站着,我和柯南則在兩人中間,四人形成了正方形的奇妙站位(不過這也是因餐桌間的空間較小造成的)。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插入兩人的談話。
“不是,其實工藤優作先生很慷慨地允許了我的請求呢,畢竟有許多東西需要整理,剛才又聽說是你的親戚,我想主人家也很放心。”
“是嗎?研究生請助手我能理解,但一般是以打工形式每天固定時間報道就行了。”
“打工當然還是打工,我并不會要求沒日沒夜地工作。隻是既然有空餘房間,對方也在尋求住所,我想這應該是一拍即合的雙赢協作吧。而且可以用薪資抵消房租和夥食費,這樣的條件應該能接受才對。要是有其他需求也可以适度允許呢,我隻是希望能快些解決‘這邊’的事。”
天哪,我聽到了什麼好事,原來整理書籍可以算作打工而不是蹭書看,還能拿錢抵消房租,也就是說我大概可以……白吃白住不花錢?這和在幸家幾乎沒兩樣呢!
“那個……”我心動了,動得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