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醒來的時候,看見陽光恰好照在那個人的頭發上,那個人看着你,眼睛裡照出了你剛醒的樣子。然後你發現,啊,這個人是今天第一眼見到的人呢。一想到這裡,就能感覺到幸福啊。
——曾有人這麼告訴他。
在與“她”相遇之後,曾幾何時,他也嘗到了那種幸福的滋味。而後,失去。
就像是晨光下被晃花了眼的那片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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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疲勞過度,還是徹底松懈下來的緣故,沉沉睡去的降谷零感覺意識仿佛離開了沉重的身軀,飛往了稍早一些的回憶裡。
那是四月下旬的時候來到他身邊的女性的事。他被帶她出現的男人告知了對方的身份,對于她的出現,他當時既憤怒又無可奈何。在她睜開眼之前混亂的思緒,在她蘇醒之後越發混亂了。
“安室先生,我回來了。對不起錯過了白色情人節。那個,需要補一份回禮嗎?”
陌生的臉,熟悉的話語,這個矛盾的存在仿佛是老天開的玩笑,但他明白,這是一個惡劣罪犯對他的嘲笑——對玩弄他命運的這個世界的惡意!
把這份惡意報複在無辜的女孩身上,這可以說是最惡劣的事了。那位無辜的女孩對自己一無所知,同時唯有他能依靠,讓他産生了一時的迷茫。
是太過理智的緣故吧,他理性地認為愛源于性格與回憶,就像他當初仰慕的女性那樣,是對方的人格魅力與兩人之間的回憶烙印在自己的心裡,他才能明白那份特殊的感情。這樣的話怎樣的外表都無所謂,隻要性格與回憶是這個人,那就是她。科學認知裡的人類沒有靈魂一說,證明存在的隻能是記憶——他一度這樣說服自己。
可是愛情顯然不能用理性去解構,他敗給了自己的感性。他渴望親吻的人,擁抱的人,每天醒來見到的人,都不是眼前這個人。他的直覺似乎比他的理智更挑食——也更愛那個“她”。
當“她”終于回歸,即使外表早已與離别時不同,他甚至沒有立即認出對方,卻還是再一次地認識到這一點。甯可再一次重新開始也決定隻要“她”。隻是這一次,他要更加珍惜才行。
在下一次的抉擇到來之前,決不能浪費時間,要盡可能地制造更多的回憶——多到再也無法被那些人的實驗操控的程度。這是他面對未知的技術前所能想到的“笨辦法”。
他當然有想過讓她恢複記憶,可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他是如此恐懼再一次的失去。如果告别必須到來,他一定會後悔為什麼沒有拼命去制造回憶。他失去的人太多了,盡管不想這麼說,但比起習慣了的失去,他可能更害怕沒有珍惜回憶的日子。
要是能和那幾位同伴多出去喝幾次酒……要是能再多去幾次宮野醫生的診所……要是……
這一次,不會再有這樣的遺憾了,他甯可事後痛哭也不願放縱現在。後悔不去做遠比後悔做錯了的痛苦更持久,凡事皆是如此。
所以,無論說出多少謊話,多少厚臉皮,對她如何強硬,又是怎樣的溫柔,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讓她記憶深刻,僅此而已。
——快記住我,快在意我,快隻想着我吧,莓!
即使是降谷零也逃不過這樣的卑微。一邊為他們的過去隻有他記得感到苦澀,一邊從零開始,為了盡快接近她而來不及顧及那些。
但她卻再一次消失……難道這幾日也不過是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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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次,他不舍得分開太久。除了第一天他出門去安排風見告知雨男案的專案小組新的情報,之後他便盡可能陪伴在她的身邊。在家時一起,他工作時她在波洛,她打工時他在網吧,幾乎是形影不離。
随之而來的就是擔心她是否會抗拒,為此他甚至忍下怒氣沒有責怪她隐瞞雨男的事。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斥責她,更是害怕睡眠會妨礙到兩人的相處時間。要是他也不用睡覺那就更好了。
但這根本不可能,但他可以用另一種方法,也就是讓她睡眠來解決這一難題。自年初他們生活在一起後,他早已有意減少她咖啡的攝入,希望她能逐漸改善不眠的疾病。原本他打算緩慢進行這一項計劃,可如今卻不得不加快進度,從禁止咖啡到使用助眠方法。總之,需要她盡快習慣每天休息。
最不得已的方法便是,用自己的身體去脅迫她,倘若她不睡去,自己也不睡下——而對方也同樣用不吃東西威脅他,這可真是了不得的對決。
半是脅迫半是撒嬌地,他終于得償所願地擁着她入睡了,也終于能在醒來時第一眼見到她。
當降谷零醒來的時候,午後的陽光漸弱,隻能微微照亮窗簾。可那個人的頭發上卻仿佛還留有陽光的味道,她看着他,不同顔色的眼睛裡照出了同一張臉,是剛睡醒的他的樣子。
這就是那個人說的幸福的樣子,仿佛午後的幻影般,如此易逝的瞬間。
他不禁懷疑起來,收緊了擁抱對方的手掌力道。
“啊,醒了。”
曾經是金色與海藍色眼瞳的組合,如今不知為何變成了常見的棕色與海藍色。那抹标志的陽光色已然不見。
可他卻依然在那隻眼瞳中看到了金色,一如當初他們第一次靠在沙發上過夜後的早晨。
“我看到透先生的睡臉了。”
那時候的她也像這樣,挂着仿佛随時要消失的微笑對他這麼說。那份回憶如今就像是幻影,在她的記憶裡消失不見了。
莓似乎習慣了他們不自然的睡姿,她的手臂收攏在兩人之間的空隙裡,上面則睡着仰起肚子的哈羅。他們這樣親密地躺在床上,倒又和回憶裡有所不同。
盡管她忘記了過去的事,但新的回憶已經再次到來,從零開始并不一定是樁壞事。睡了一覺後,他似乎有些釋懷了。從她再一次失蹤的恐懼中回過神來,恢複成了往常的“安室透”。
“餓嗎?”他用剛睡醒獨有的黏膩嗓音輕聲問。
“餓過頭了。”她總是這樣實話實說。
零輕笑着,輕拍了下她的腰背:“那麼要起床咯?”
“可是哈羅它還沒醒。”
“那就再躺一會兒?”
“可以嗎?”她的臉上依然看不出情緒。
該怎麼辦好呢,偵探的觀察力在她這裡毫無用武之地。零想了想,起了小心思,微微挪動了下肩膀,讓腦袋越加靠近她,仿佛要臉貼臉的近距離。
她終于轉動起了眼珠,想來是有些慌了。她一定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