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水杯裡的水涼了或是見了底,楚序總會在第一時間替江馳換上杯新的。
中間他還抽空去醫務室拿了感冒藥放在桌肚裡備着。
可他越上心,江馳就越煩悶。
昨晚不歡而散的交流沒能對楚序造成影響,他還是一如既往。
這算什麼?
下午課間,陳盛喊來三個兄弟,非要纏着江馳商量跨年活動。四個人湊一起叽叽喳喳,讨論半天都沒有重點。
江馳被他們叨得耳鳴,直接往桌上一趴裝上死,“随便,我都行。”
往年他或許還有點興緻。
但是今年,他隻覺得煩悶。
陳盛瞧出江馳的不耐煩,幹脆轉了個身去喊楚序:“學霸,今晚活動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反正楚序住在江馳家,這兩人就跟一個人似的。
楚序正端着江馳的水杯站在飲水機前蓄水。
聽見這話,他偏過身正想回應,手中的水杯卻蓦地砸落在地。
水花四濺,楚序的褲腿也不可避免地遭殃。
水杯碎裂的聲音鑽入江馳耳膜。
一同響起的還有陳盛咋呼的喊叫:“我靠——學霸你小心點!沒燙着吧?”
江馳擡起頭,入目就是楚序浸濕的半截褲腿。
那人似乎有些茫然,也顧不上自己濕透的褲腿,隻呆呆地望向江馳的方向。
如以往那樣,那雙眼睛總在追尋江馳的身影。
可這一次,江馳幾乎是第一時間發現不對——楚序的眼睛沒有聚焦。
明明是在看自己的方向,可視線渙散,好像他的視野裡空空如也。
江馳的心髒漏跳一拍。
他猛地站起身,顧不上身邊人驚詫的眼神,兩步并一步跑到楚序身:“怎麼回事?眼睛看不見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楚序遲疑地點頭,很快又搖了搖:“也不是全部看不見,還能看見一點兒光和陰影。”
停頓兩秒,他又補了句:“你别擔心。”
怎沒可能不擔心。
江馳交待陳盛打120,扶着楚序在第一排坐下。他不敢貿然挪動,怕對楚序的眼睛造成二次損傷。
“是突然看不見的?”
“這幾天眼睛有沒有不舒服?”
“痛嗎?”
江馳一口氣問出三個問題,但腦子裡還有數不清的疑問。
他想強迫自己冷靜,可這瞬間紛雜的思緒幾乎要将他淹沒。無數疑問一個接一個湧上心頭,他張口還想再問,手上卻蓦地一重。
楚序握住了他的手。
耳邊是這人一貫的溫吞語調——“我沒事,你别怕。”
“我才不怕。”
該怕的是你。
反駁的話脫口而出,連江馳自己都沒注意,他的聲音正在細微地顫抖。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楚序的聲音格外平穩:“不會有事的。我每年都會定期去醫院複查,轉學前剛複查過一次。”
罕見地,他說話沒有停頓,沒有磕絆,安撫的話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不會有事。
江馳心底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這才找回一點理智,緩緩在楚序身邊坐下。
右手被楚序緊緊握着,似乎沒有要松開的迹象。
救護車還沒來,老班匆匆從辦公室趕來,人都沒站穩就喘着粗氣詢問:“怎麼回事?楚序的眼睛忽然看不見了?”
看模樣比剛才江馳還着急。
“他沒事。”江馳怕人再喘不過來氣,好言相勸,“您先把氣喘勻稱了,别回頭楚序沒事,您先被接走。”
老班關懷的話還沒能問出口,連帶髒話一起堵在喉嚨裡。
他一張嘴開開合合,最後沒好氣地說了句:“江馳!别給我添堵!”
幾個離得近的同學目露關懷,擔憂的情緒剛醞釀一點兒,就被江馳逗得笑出了聲。
緊張的氛圍也跟着淡去不少。
江馳跟在老班身後混上了救護車。
路上,老班一個勁地說些“不要疲勞用眼”之類的話,楚序都一一應和。
臨到醫院,楚序忽然湊近江馳身邊說了句“碎碎平安”。
江馳一愣,身旁的楚序一本正經地解釋:“我打碎了兩個杯子,平安乘以二,所以不會有事。”
神經。
江馳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以往江馳會毫不吝啬賞他一個白眼,但這一次,他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碎碎平安。
沒由來的,心裡好像有了底氣。
……
楚序被安排轉院。
江馳沒有一起。
原因有很多,譬如楚序的母親姜惠在第一時間趕來了岚山,寸步不離地陪同。
又譬如——
江馳沒有一個合适的身份。
作為關心楚序的發小?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并沒有發小那樣親近。而作為楚序的同學,又好像沒有陪同手術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