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華覺得讀書時總能抛卻許多心事,她沒那麼好學,但解題時可以讓她暫忘煩擾。今日放學時珊珊看她下課時間也寫題怕她太悶,還想拉她一起坐車去商場買卡西歐,不巧尹春華今天叫了張家明接自己放學,就拒絕了珊珊。
張家明乃無業遊民專職啃老,自然随叫随到,早早在校門口等候,今日他發型精細至極一看便熟練運用發膠。珊珊同尹春華出校門時都天天問她:“Mia,你哥哥們怎麼都這麼好看,為什麼我哥隻是個天天跟我作對的白癡?”
尹春華回她:“哥哥們有各自的白癡法子,你何必羨慕我?”而後互相揮手拜拜。
走到張家明車前,她自己開車上車,坐在後座拍拍張家明肩膀,嘴裡果糖還未融化,偶爾還聽得見幾聲碰撞,她說:“大哥,你都四十多了,少花枝招展的,現在女娃兒也開放許多你曉得嘛?”
張家明見她時總送點禮物,今天在後座放明治巧克力和糖果供她挑選,發動汽車時說:“火氣挺大,有空對我挑三揀四不如多讀兩頁書啊,小心考不上大學。”
尹春華白他一眼。
張家明知她愛吃些七七八八的東西,便帶她回家下廚給她做飯,他早年在外跑生意練一手好廚藝,東西方菜式都不在話下。
“小妹啊,你和李仕是怎麼回事?”
張家明颠鍋炒菜,辣子雞香飄起碼有十裡,連用的辣椒都是從川渝地界買的,鮮紅火辣。尹春華在一邊幹看着,時不時吃兩口剛炒好還沒端上桌的菜,回答他:“李仕幫我躲他爸媽。”
怎麼說張家明也多活她許多年,李仕也叫一聲哥,人脈廣消息快,他下一點鹽,說:“我聽說他最近在聯系人寫劍橋的推薦信。”
尹春華見他快炒完菜,麻溜将盤子端到餐桌,避重就輕設套,玩笑道:“哇哦,我以為推薦信都像電視那樣,花許多錢就能買到。”
張家明對她不設防,擦擦手,打飯吃,見她這天真樣子無奈道:“他如果是暴發戶倒簡單,可他現在窘困,錢不夠用官還被降了。”
尹春華專心吃兩口飯,她想不到李仕這種家境還有錢不夠用的時候。
“你想什麼呢?”
“發愁。”
“愁什麼?”
尹春華長歎一口氣:“我真怕李仕以後找我讨點什麼回報。”。
張家明了然,他知道尹春華在想什麼,尹春華對于男人和情感的成熟絕大部分來自他這個老情聖的教導,他已見尹秋蓉死狀,便不想尹春華再重蹈覆轍。
他沒插嘴,聽尹春華暢所欲言:“我一開始隻想利用他的善良和愧疚為自己尋生機,他對我好是我應得,但這不是長久的打算。”
尹春華是聰明的少女,張家明知她心中自己的成算,他視他就好像看自己最完美最得意作品,帶有長輩對小輩的欣賞。
“你能這麼想事情就不會變成自己心中最壞的模樣,春華,我信你心裡有數,”張家明幫她夾一口肉放她碗裡,而後随口講一驚天勁爆新聞:“李仕要和人結婚了。”
好,原來如此,不過如此。
李仕現在和家中分割,又降官職,難怪需要一樁美好婚事。
她大概是今天寫題寫得頭昏腦脹,說完後吃得更投入,張家明點到即止也沒接着再聊這個話題,轉聊這兩月哪家和哪家聯誼,哪家的少爺被老婆捉奸在床,同她講日新月異的北京城。
晚七點半,月神小姐輕提舞裙降臨,路燈守望落葉。張家明騷包紅色汽車停在酒店樓下,尹春華提一大包零食下車。她回頭和他告别時見他坐在車裡,手伸出來敲敲車門:“我有法子幫你,想知道就聯系我。”
尹春華笑笑,點點頭,對他揮手。
李仕今天不回。她洗完澡後吹幹頭發,開收音機聽電台,将課本拿上床墊在腿上寫,需動腦的理科題已經在學校寫完,剩一些文科隻需套模闆,停筆轉筆間歇時才想想李仕的事情。
室内除收音機外還有吊扇等電器嗡嗡作響,尹春華發呆時被擾得心煩,索性去開一根綠豆冰吃,到陽台一邊吃冰棍一邊抽煙。
還好她深埋真心未被李仕的貼心照顧打動,還好一切都來得及抽身,趁李仕對她僅僅興趣而已的時候,離開北京。
她的心像一隻在初春降生的貓,豔陽高照來,卻在冬日離開父日面臨颠沛流離的流浪生涯,隻得靠着自己在世上一步一步紮根成長。她早已不期盼能有人收自己回溫暖貓窩。
第二天早李仕回來給她做早飯載她上學,尹春華晨起餓肚子鼻子格外靈敏,洗漱完走出來仍眯着眼就聞見李仕身上的味,煙和血。
“李二,”她走到李仕身後,試探性戳戳他肩膀:“你來的路上被你老子娘抓住了?”
李仕回她一聲:“保密任務。”
出任務的傷軍醫肯定早處理好了,無需細想便知李仕謊言。尹春華沒揭穿,站在鍋邊吃煎餃,接着說:“我以為你們都不需要出任務,不都是坐辦公室?”
“那是李耀,”李仕搖搖頭,将話題轉到她身上,問:“這兩天課上得怎麼樣?”
“還行,明天考試能拿獎學金。”
“推薦信很快有,你别擔心,讀書太入神會成書呆子。”
尹春華腹诽:我的推薦信要你花這麼多心血得來,我真是無福消受。
道義是一報還一報,她一開始隻要李仕保她平安,畢竟這是李仕應該做到的。但推薦信這種可有可無的,還要李仕花心思的,她覺得她還不了,她和李仕的關系早該點到即止。
早餐上桌,尹春華已經吃得半飽。電視播晨報叫每個人起床譜寫新一天,窗外有無邊大街,一眼可以看清北京的雙翼,是搭載無數夢想和金錢的通天大道。而她和李仕的不悅又要從飯桌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