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尚短,徐蜜缃去泮宮的日子有朋友陪同,回家的時間少,她感覺自己還沒有和麟王殿下一起看過堂前的迎春花,就已經到了春闱。
薛陡莨是鄉貢學子,家在地方,隻有一個病中老母親和堂妹。如今他被徐蜜缃一千兩銀子買了身契,斷了外頭人欺負他的門路,在麟王府整日安心讀書備考,春闱前兩天還收到了來自徐蜜缃的上上簽,更别說臨出發去考試時,麟王府還給他放了一截炮仗慶祝,給了他馬車驅使。
年輕的學子感動地眼眶發紅,盯着麟王府的門匾看了許久,才奔赴他學子該去的戰場。
徐蜜缃也有自己的戰場。學生都逃不了的,讀書。
泮宮之中生徒也分了三六九等。徐蜜缃在此間算是個異類。她入學時間長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父親隻是一個博士,按照出身她連太學都入不了,但她在國子學和郡主挽着手,身後還跟着一個看起來喜氣洋洋一點霸氣都沒有的提督之子,讓所有人都不好拿捏她到底還有什麼背景。
徐蜜缃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母親已經被傳說是宗室遠嫁之後的孩子,而她也有宗室血統。這一通傳言下來,徐蜜缃不停地解釋澄清,但是礙于明知嬌千叮咛萬囑咐,她也沒有說出她是麟王府的,解釋也解釋不清,隻能尴尬地和一些打聽她身份的同窗遠着些。
還好她同伴中增加了一個聞恪。這事說來徐蜜缃也覺着奇怪,好像不知不覺間聞恪自然地就加入了她們女孩子的小團體,每天也不逃課了,墊着手和她們要零食吃,再把欺負她們的男學生揍一頓,回來又是眉開眼笑地和徐蜜缃說外頭春光正好,适合午睡。
是個有點奇怪,但是對朋友很好的一個朋友。
所以當聞恪在涼亭坐在欄杆上招呼徐蜜缃時,看見他身邊有幾個男學生,她和明知嬌還是去了。
徐蜜缃站的離他們遠一點,那些學生都認識文渡郡主和有神秘背景的徐蜜缃,倒是也規矩,客氣問了好就聊自己的話題。
偏生他們聊的是麟王殿下。
“……聽說是被燒死的。”
“田家飛不是說他父親已經聯着兵部上書請奏徹查嗎?怎麼這會兒才走漏消息?”
“人家是攝政王,權勢滔天,區區一個兵部侍郎的上奏又能如何,可惜了一條人命罷了。”
幾個學生感慨萬千時聲音大了些,讓徐蜜缃聽了個清楚。
她下意識回憶起除夕之日攔車自焚的那個老人。也是明玉泉的麒麟軍中,一個叫做付永康的士兵的老父親。
這件事在外面傳成了什麼樣子?!
她面色緊繃也沒和聞恪打招呼直接上前盯着那幾個少年學子。
“你們剛剛說被燒死的……是怎麼一回事?”
漂亮姑娘哪怕是瞪着,也是漂亮的,幾個少年學子不由得臉紅,視線躲閃。
“此時說來怕你害怕,簡單來說就是……麟王殿下手下有個兵犯錯,被鞭打緻死,那個兵的父親來替兒子讨公平,被麟王殿下派人放火燒死了。”
徐蜜缃一聽到這裡細眉一豎杏眼一瞪。
“渾說!都是假的!”
那幾個學子争辯了句:“你又不知怎麼知道是假的,田家飛親口說的,他父親是兵部侍郎,上書給陛下好幾次了,就因為麟王殿下權勢滔天此事不了了之。”
徐蜜缃嘴皮子都抖了,還是明知嬌抓着她掐了一下她胳膊,低聲警告她:“忍着點啊,忍着點。”
平日裡聽明知嬌話的徐蜜缃這會兒冷靜地抽出手臂:“忍不了。”
她挺直了腰背擲地有聲問:“那個士兵犯了什麼錯怎麼被鞭刑緻死的可有人證?他父親是在什麼地方被什麼人放火燒的,可有人證?”
聞恪慌忙站起身來,下意識和那幾個男學生拉開距離,不自覺看向徐蜜缃怒火中燒的臉龐,猶如烈焰烹花,美麗中帶着灼熱的危險。
幾個學子支吾着說不出來:“田家飛說的,總不會有錯。”
“他親眼看見了?他可敢上公堂對簿?”徐蜜缃掐着自己的虎口,努力冷靜地一條條問,“兵部侍郎敢上書那就是有人證,人證是誰怎麼目睹如何報的官,兵部侍郎可敢公之于衆?”
學子們說不過她就開始推诿:“不過是聽到田家飛如此說,我們才說來,你這般質問倒是沒道理了。”
“聽着别人說就你一言我一語,加之自己猜想去判斷一個未知的事情。諸位這麼容易聽信他人嗎?”
眼看着幾個男生被追問的臉上挂不住,聞恪上前來按着幾個人的肩膀,笑眯眯地問:“錯了就要道歉,道不道歉?”
幾個少年學子臉色一白,顧不得其他立刻起身道歉。徐蜜缃氣得不是他們,他們表達了對麟王殿下的誤會她也作罷,隻是氣那田家人。氣憤之餘也很疑惑,當日發生的事情隻有麟王府的侍衛看見,且當時的場景與外面流傳截然不同,這其中的信息偏差到底是怎麼回事?
趕走了幾個男生,聞恪好奇地看着低頭沉思的徐蜜缃。
“你似乎……很在意麟王?”
徐蜜缃和明知嬌對視一眼。聞恪是朋友。明知嬌掐了掐她手臂,徐蜜缃懂了,淡定地回答:“我很崇敬麟王殿下。容不得他人說麟王殿下的不好。”
“這不是巧了,我也很崇拜麟王殿下。”聞恪雙手一擊掌,笑眯眯地說道,“難怪我們玩的好,因為都喜歡麟王殿下啊。”
此話一出,徐蜜缃頓時笑開了顔:“真的?”
聞恪點着頭真的真的哄着徐蜜缃回了校舍,給她激情高昂的講述了一段麟王殿下還是翎王世子時帶兵作戰的過往,聽得徐蜜缃如癡如醉,專注的目光全部投放在聞恪身上。
聞恪迎着徐蜜缃專注的目光一愣,而後絞盡腦汁将他知道的麟王殿下豐功偉績一一講出,等講不出的時候,他難得逃了課。
泮宮今日散學的早,徐蜜缃回到府中才不過申時。洗漱更衣過後習慣性的去找麟王殿下,然後被提溜到了西廂房溫書。
徐蜜缃溫書時不太老實,不停會想到今日在泮宮聽到的閑言碎語,再無奈地看一眼坐在美人榻上沒個正形的麟王殿下。
他新得了一壇美酒,雍南王世子送到他心坎了,這兩日整天抱着他的酒瓶喝。
徐蜜缃坐得不算遠,都能嗅到酒香味。她動搖了片刻還是放下書拍了拍臉頰,扭頭認真地問麟王殿下。
“殿下沒有自己的職務嗎?整日裡陪我這個生徒學習……會不會太浪費時間了?”
平日見不着時想念得很,等真的坐在書房裡被監督着學習時,徐蜜缃心中又刺撓刺撓地,看兩眼書就要看一眼明玉泉,心都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