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今回想起來……
壽長生也不知道自己那天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就好像已經勝券在握,就好像自己就真的如此了解這個所謂的故人似的。
殊不知這位故人早就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正如賀钰說的那般,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與自己演這出闊别重逢!人家根本不稀罕!然而他卻始終後知後覺。一廂情願為那人的冷漠疏離找出了各種各樣的借口,來圓自己的自作多情。
那天晚上。
壽長生帶着十多個家丁來到觀戲台。一上去,就收獲了全場人的目光。那些家丁與他一樣收拾的十分乍眼!披紅挂綠、琳琅滿目,那色兒豔的,生怕誰看不到似的。乍一眼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哪家戲班子走錯了場子!
壽長生卻不管不顧。
他這人臉皮向來厚的很。從小到大什麼荒唐事沒做過?早就皮實了。再者說了,這些人看是看,但敢當面笑話他的也沒幾個。頂多竊竊私語幾句,壽長生可不在乎這個。
他唯一在乎,除了那些個突然殺出來的冒牌貨一炷香,就隻有城西王家的三少爺王玉川。壽長生與他向來不對付。隻要碰面,那家夥那一定會與自己對着幹,故意似的。更别提百戲擂台這樣重要的場合,壽長生知道他一定會來。
果不其然。
壽長生這才剛來到自己露台觀戲區,就看到對樓一人沖自己招手。
隻見那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呐長生兄!你今兒這身打扮是怎麼個意思?是想上戲台搶人家飯碗呐?還是打算學那花孔雀開屏求偶啊?準備笑死誰啊!該不會……是那個你三顧茅廬都不得一見的百樂笙吧?”
【5】
也不知是誰傳出的風聲。
壽長生原本是不怕他的。但那天被他那一通取笑,當場就憋了個臉紅脖子粗。
溫夷與賀钰在旁邊面面相觑,不替他解圍就罷了,還跟着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追問起來:“什麼意思啊?他在說什麼?三顧茅廬?是說你嗎?你瞞着我們去找那百樂笙啦?”
壽長生一整個原地沉默。
對樓的王玉川見他吃癟,愈發興奮了,像是遇到了什麼千載難逢的奇觀了似的,竟一下子從自己座位上跳了起來,指着壽長生就又是一頓取笑:“哈哈哈哈哈可不就是他!你們還不知道嗎?咱們靈州城的壽大情聖!這次可算是栽在這個小戲子手裡喽!要我說,人家壽公子這回為了那戲子可謂是誠心誠意啊!私底下為了見那百樂笙一面,是又求人又送禮的!可結果人家呢?愣是不識擡舉!竟讓我們壽大少厚着臉皮白跑了三次,到最後卻連人家一個人影都沒摸着!哈哈哈簡直是天下奇聞啊!”
那聲音大的!
唯恐在場誰人聽不到似的。
這下完了……壽長生暗呐糟糕。經由他這麼一宣揚,明天肯定是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對那百樂笙愛而不得了!太丢人了!壽長生當時尴尬的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那王玉川卻還不肯放過他,見他尴尬就愈發變本加厲的擠兌他道:“哎呀呀壽長生,你不是吧!那戲子這麼輕慢你,你今晚不會還站他的隊吧?我說你何必呢?人家既然都不待見你,你又何必非要硬貼上去嘛!不過就一個粉頭而已,咱沒必要掉價成這樣!這個看不上你,換下一個就是了。不如來慶喜班換換口味,你瞧瞧,這慶喜班的小官金九伶也是很不錯的嘛~模樣又好,脾氣又好,哪哪不比那百樂笙強?”
“差遠了!”
壽長生當時也是被逼急了,尴尬至極就演變的愈發不管不顧起來,“脾氣好又如何?你當我跟你似的,自己沒能耐就專撿軟柿子捏?爺還偏偏就愛百樂笙這号難啃的硬骨頭!”
“你說什麼!”
王玉川沒想到壽長生會突然來這麼一句,本想去激怒别人,自己反倒先上了火。
壽長生聲勢也瞬間漲起來了,“難道不是嗎?沒能耐的人才會退而求其次。可壽某與王公子不一樣。那些好拿捏的軟柿子,壽某根本就看不上!爺要捧,就捧最難搞的頭牌!人家既是頭牌,那自然是得有些頭牌的傲氣。他要不傲,爺還沒興趣捧他呢。所以那些什麼性子好脾氣好的小花小草還是留給王公子你自己享用吧,你不是最喜歡聽别人阿谀奉承你了嗎?去吧,那些好脾氣的小官最會講這些!”
“你!”
對樓的王玉川氣得直跳腳。他原本是有備而來,本以為此番當衆一臊能讓壽長生下不來台,卻沒想到竟被反将一軍,心裡一時氣不過。
王玉川:“壽長生!你巧言令色!你、你你胡說八道你!什麼奉承不奉承的?這裡是勾欄瓦肆 ,不是廟堂高閣!爺花錢是來買樂子的!不是買氣受的!他們這些唱戲的就該乖順些懂事些!是,你清高!你境界高!那我今晚倒是要看看你壽大少的牙到底有多硬,到底還要厚着臉皮上杆子找人家幾次,才能啃到那根硬骨頭!”
壽長生哼笑一聲,“行啊,那您就瞧好吧~反正不管他樂不樂意,爺是纏定他了!就讓他再欲擒故縱幾天……”
話畢,壽長生得意轉身,正打算回到自己席位就坐,不想再與之廢話。然而轉身的瞬間,餘光中卻略過一道人影。
壽長生登時腳步一頓,側頭看去。
隻見觀戲台的樓下,一路車隊在簇擁的人群中緩慢駛過。位于中間位置的一輛馬車裡,一人正撩簾往自己這邊瞧。壽長生定睛一看——
竟是百樂笙!
看到他的瞬間,壽長生先是愣了一下,耳朵根騰地一下子變得火燒火燎。随即頗有些懊惱的埋怨自己剛才不該講那些混賬話的!那些話若讓他聽去了,那成什麼樣子?
可轉念一想這麼多天了,終于再次見到他了,壽長生臉上就又蓦然綻出笑容,“小香官!”他飛奔到圍欄邊上,朝着百樂笙馬車的方向猛的招手,邊招手邊喊:“小香官!小香官!你來啦!你終于來了!你還記得我嗎!我長生啊!我壽長生!宿山的壽長生啊!!!”
可他不喊不打緊,一喊那百樂笙反而啪地一聲落了簾,縮回了車廂。之後任壽長生如何再喊,他都不願意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