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壽長生還有些自責。既然是來給他捧場的,那麼在乎那些虛的做什麼?畢竟自己與那些看客可不一樣,給他送禮也不是為了聽他一句謝,有什麼可較真的?
有什麼可值得生氣的呢?
想到這裡,壽長生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可無論如何自我疏導,胸口始終還是憋着一股氣,左右都不太舒坦。在别人打賞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對比起他對别人與自己的态度來,乃至每一個細微的神态、答謝的語調。然而越對比,就越覺得他的不耐煩是真的。
“可惡……”
于是壽長生那天越給他打賞就越覺得憋屈。畢竟公子哥做慣了,他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的輕視?去哪裡不都是被人追在屁股後頭吹捧着奉承着?就算抛開這些不說,他還就不明白了!自己作為一個來花錢找樂子的金主,本身就是來光顧他生意的,是主宰方。可為何如今卻鬧得這樣被動?自己上杆子給他送錢都能送的這麼卑微?
簡直可笑!
“憑什麼!”最終壽長生還是壓不住胸中的怒氣,扭頭沖着溫賀二人抱怨道:“為何他謝那些散客時都可以這樣熱情,謝我時卻冷冰冰的?”
“有嗎?”那倆人卻假裝不知道。
“難道不是嗎!”壽長生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你們看他那德行!謝别人的時候就連眉眼都是笑着的!可謝我的時候呢?那冷淡的模樣,就好像爺欠他的!就該無條件給他似的!”
話畢,那倆貨卻都在那偷着樂。
“笑什麼!”壽長生愈發氣了。
賀钰卻拍了拍他肩頭道:“人都說情債難償。如今是你先動了心,可不就是欠了他的嘛?”
壽長生一聽這個立馬炸了:“動心?動什麼心?你小子要是再瞎說,我可走了啊!這次要不是你挑唆,爺能來受這閑氣?”
賀钰可不怕他,“那行啊,你走啊,有能耐你就别給他打賞啊,你就看着他輸呗。”
壽長生與他杠道:“你當我不敢?”
溫夷見這倆人又掐起來了,就在一旁偷笑,邊笑邊打趣壽長生:“那可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了,長生兄~我就問你一句,你舍得嗎?”
“有什麼舍不得的?”于是一氣之下,壽長生還真就撂了挑子,“他都看不上爺給他的東西,爺憑什麼還要上杆子給他送呢?再說了,他是赢是輸,又關爺什麼事?又不是爺想去京城!”
溫夷哼笑一聲,“這可是你說的。”
壽長生後脖頸一梗,“是爺說的,怎麼着?”
賀钰:“那你走啊,你怎麼不走啊?”
壽長生:“我為什麼要走?爺就是要坐在這裡看着他輸!看着他追悔莫及!在爺面前痛哭流涕!不行嗎?”
話畢,壽長生還真就坐在自己位置上自顧自的喝起了茶,再也不理睬那台上之事了。一擡手,還招來幾個應侍女,讓她們坐在自己身邊陪自己說話解悶。沒過一會,壽長生所在的南樓這邊就傳來一片嬉笑打鬧聲。沒錯,他就是笑給溫賀這倆貨看的,也是笑給台上那百樂笙看的。
但即便如此,壽長生一邊和那些莺莺燕燕說笑着,一邊耳朵還在敏銳的捕捉着戲台那邊的動靜——
隻聽戲台那邊百樂笙還是一次不落的感謝着那個史耀來,聲音越是親厚,壽長生聽着就越是刺耳。除此之外,其它戲班也開始有不少人開始喊賞,尤其是金九伶那邊的呼聲尤為高漲。壽長生在這邊聽着報禮人那越來越快念讀禮單的聲音,都能感覺到場面開始陷入焦灼。
雖說百樂笙這邊呼聲最高,但壽長生撂挑子之後,那史耀來就成了紅門唯一一個杠大梁的金主。說來也怪了,今日那個蒙面人并沒有現身。于是金九伶那邊的王玉川很快就迎頭趕上,勢頭很猛。再加上金九伶在城中積攢多年的人氣,支持他且有财力的金主可不止王玉川一個。那大大小小的打賞一上,一下子就追了個平手。
眼看着即将反超!
壽長生明面上不說,可心裡卻在幹着急。心想怎麼回事?這史耀來剛剛和自己杠上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現在又不行了?
于是想着想着就出了神,就連身旁的佳人給他夾菜他都沒看到。佳人舉着筷子在他嘴邊擡了半天,看他一直不理會就輕輕推了他一把,嬌滴滴的埋怨道:“壽公子你發什麼呆呀?人家的手都舉累了,您還吃不吃呀?”
壽長生這才回過神來,“噢”了一聲,對那姑娘說了一聲“抱歉”。
于是姑娘又将筷子抻到壽長生嘴邊,嬌嗔道:“來~啊~”
然而壽長生剛想張嘴,就被一旁的賀钰推了一把:“行了,就别膩歪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真坐的住?你的樂笙都要輸了!”
壽長生雖然心裡也很着急,但聽到這個卻依舊在那賭氣道:“什麼你的我的,他百樂笙是我什麼人呐?又關我什麼事啊?他不是已經有那史耀來了嘛,那就讓他的史耀來自己上啊。”
壽長生故意把這番話說的十分大聲,就像是故意想讓誰聽見似的。
賀钰見他這樣,愈發急了:“行了,你就别端着了!上回咱丢人還不夠嗎?這回咱總得搬回一局吧?”
壽長生聞言卻冷哼一聲道:“丢人?爺要是再這麼沒囊沒氣的給他平白獻殷勤那才叫做丢人!再說了,他的史耀來不是很厲害嗎?他有本事就别求着老子啊!”
可壽長生這邊話音方落,迎面卻走來一人。
壽長生擡眼一看,竟是自己這邊的領賞小厮。壽長生冷冷督了他一眼,問道:“你來做什麼?爺可沒喊你,爺也不打算喊你。”
那小厮卻湊過頭來,沖着壽長生招了招手,“爺,有人拖我給您帶個話。”
“神神秘秘的,搞什麼鬼?”壽長生看他似有什麼想對自己說,于是就将耳朵湊了過去。
本以為又是什麼無聊的閑話,卻沒想到那小厮下一句竟是:“百老闆托我跟你說,他需要您,希望……您能幫幫他。”
壽長生瞬間倆眼瞪的老大,确認式的側頭看了看那小厮。
小厮一臉肯定的沖他點了點頭。
于是壽長生十分驚訝的又往那戲台上看去,一股莫名的喜悅瞬間湧上心頭,将方才的那點子不悅一下子就沖刷的幹幹淨淨。
隻見那台上的百樂笙果然也在看着自己。神色中雖然依舊冷淡,但壽長生從他的眼神中卻自行臆想出了另一番意味。剛才小厮的話仍在耳邊萦繞不去,他似乎都能聽到台上那人在對自己不停地說:“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莫名的。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竟讓壽長生感覺到如此愉悅。他發現自己竟如此愛他需要自己的樣子 !簡直難以形容,那是……一種奇妙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