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如同醍醐灌頂,讓他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然而他卻沒有給壽長生後悔的時間。下一刻,就迅速抽回了手,順帶着給了壽長生臉上重重一拳,随後就怒氣沖沖的轉身離開,腳步飛快的向門口走去,快得像是一陣風。
開門的瞬間,壽長生一下子像是洩了氣的氣球,剛才憋在胸中的那些邪念與憤怒一下子就煙消雲散,瞬間變得無從談起。
他隻感覺到羞愧。
徹頭徹尾的羞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在幹什麼!究竟是着了什麼魔!居然會有那樣肮髒的想法!他想說那不是他的本意!他真的不是那樣的人!他無法自控的沖上去,想要拉住他,想和他道歉,想乞求他的原諒!
“等一下,我們可以再聊聊的……”
然而剛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甩開。
“别碰我。”他無比嫌惡的最後督了壽長生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向院外奔去。
此時已是醜時,夜幕低垂。院子裡的守夜家丁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着他倆這突然一前一後的中堂跑出來,都站在一旁不敢上去攔。
王富貴聞聲也迷迷糊糊的從偏房走出來。他之前原以為今夜是沒自己什麼事兒了,于是剛才就趁機打了個盹兒,小小眯糊了一會兒,這聽到外面一陣騷動才又撲騰一下坐了起來,連忙抓起牆邊一支燒火棍就急急往外走,還以為府中是招了什麼賊。可推門一看,他愣了,什麼賊啊,這不是少爺和那小戲子嘛?他倆幹啥呢?這不是聽戲呢嘛?怎麼突然改遊園會了?
隻見那小戲子身着一身戲裝快步走在前面。而自家少爺,卻是一路東倒西歪的小跑着尾随其後。這大冷個天,他連衣服都沒穿齊整,竟就這麼醉醺醺的沖出來了,衣冠不整的很不成樣子。王富貴見狀不禁皺了眉頭,心想這家夥這才硬氣了多久啊,怎麼又上杆子跟在别人屁/股後頭追上了?簡直了!這叫什麼事兒嘛?
實在是沒眼看!
卻聽身旁一個跟着看熱鬧的家丁問道:“王哥,少爺這是怎麼了?他倆這幹什麼呢?”
王富貴:“你問我,我問誰去?”
家丁:“那咱要不要上去幫幫咱少爺啊?”
“不用,”王富貴卻一臉見怪不怪道:“之前老爺和夫人吵嘴的時候,不也經常鬧這出兒嘛?咱不用管,管了也白管!”
家丁:“那就任由他們去?可這大晚上的,他們要到那裡去啊?”
王富貴擺擺手,卻像是對自己這個主子很是放心:“沒事兒,就咱少爺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你還擔心他回不來了?放心吧,那戲子雖不一定能追的回來,但他鐵定是丢不了的。”
……
說話間的功夫,那百樂笙與壽長生就已經一前一後的來到了院門口。
“開門!”
百樂笙沖着那看門小厮吼。
小厮一見這架勢,再看看他身後的壽長生便知……這門不能開。
果然,随後就聽壽長生大聲道:“别給他開!”,然後他就上來一個勁兒的試圖勸說那戲子回去。可每當他試圖用手拽住那戲子的胳膊,那戲子卻都狠狠甩開。那小厮見狀不禁心中暗自納罕,喲,這小戲子,性子夠烈的啊,居然敢對少爺這樣?他在這個大宅裡守了那麼多年了,還沒見過誰敢對少爺這樣無理呢。
“起開!”
可随後,那百樂笙竟反手又給了那壽長生一拳,那小厮吓得瞬間呆立原地。
接下來,那百樂笙就一把将那小厮推開,自己上前動手把那門闩子擡了下來。而後将門闩往地上重重一丢,他就踹門而出。
一開門,就見莫管事他們居然還沒走,正與候車的車夫箱頭一起蹲在壽府不遠處的院牆邊上等着呢,一個個的縮着脖子,冷的直搓手。
那莫河一見百樂笙這麼快就出來了,連忙迎了上來,拉着百樂笙就問:“怎、怎麼了?這、這是怎麼了?怎麼出來了?結束了嗎?”
百樂笙揚手揮開他,快步向馬車走去。待他上了後車廂,就沖那車夫吼道:“回府!”
那車夫吓得不敢動,加之莫管事與那壽公子在一旁一直阻攔,他就更不敢動了。于是那百樂笙氣得一掌将那車夫推了下去,自己上了馬,馬鞭一甩,馬兒吃痛的一聲長嘶,随即破風而出,一下子就跑出了很遠。壽長生見狀連忙追上去,可他來不及回自家院裡的馬棚裡牽馬,就隻能這樣撒開兩丫子追。
一路狂奔。
壽長生就這麼一路追着那輛馬車,瘋了一樣,獨自一人在午夜的空巷中沒命狂奔。當時的夜色已然深沉,城中俱寂。可是壽長生覺得好吵,真的好吵!無數咒罵的聲音在顱内不停沸騰。都在咒罵自己!咒罵今夜喝的酒!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可是個男子啊!與自己一般的男子啊!自己怎麼能對他産生這般龌龊的想法呢?怎麼能呢!如今自己真的已經荒唐到雌雄不辨!男女不分了嗎!他真想把剛剛所有的行為全都歸罪于酒精的作祟。但心裡其實明鏡一般,他很清楚這是在自欺欺人。
酒精不過就是助燃劑。
心裡的那團火,早就燥動已久。
所以為什麼還要追呢?追上了又能說些什麼呢?壽長生完全沒有應對之策。不如将錯就錯,就做個色膽包天荒淫無度的浪蕩子好了,反正他肯定是已經認定自己是這種人了。
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他根本無法停下來。就算早就看不見了馬車的蹤影也還是無法停下腳步。他就像個失了獵物的野獸,在空無一人的街頭來回遊蕩,空洞的雙眼,混亂的思想,亢奮的神經……一切,都在失控的邊緣。
【第一台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