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長生冷哼一聲:“我倒是想聽你說說!你這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做什麼?除了戲台子上的事兒,台面下你到底還在做什麼營生!”
“你怎麼知道?”
不料那百樂笙承認的很是痛快。
壽長生又是一愣,“那你說!你敢說嗎?”
“那有什麼不敢的?”
百樂笙竟毫不避諱:“除了這個戲園子,我在城西城南還有幾家合股的茶行、酒行、珠寶行……占股雖不算多,但每年還是可以得些分紅的。诶,壽公子問這些做什麼?”
“喲,不得了啊。”
壽長生愈發驚訝了:“茶行、酒行、珠寶行……百老闆還真是涉獵廣泛呐!”
百樂笙:“唉,沒辦法,這麼大一個戲班子呢,光靠那麼些打賞錢,怎麼養的活哦?”
壽長生:“那麼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嗎?”
百樂笙:“您是指?”
壽長生:“煙草行呢?”
百樂笙:“壽公子這是何意?”
“沒什麼沒什麼……”
壽長生見他還在裝傻,就故作随意道:“我這不就是好奇嘛。今早百老闆随便就能拿出那麼好的關東煙,想必也挺通曉此行吧?”
百樂笙:“您今早不是還在嫌是假的嗎?”
“我那都是瞎說的。”
壽長生擺擺手:“那的确是上好的關東煙,還是市場上都很難見到的尖貨。百老闆哪來的貨源?可否介紹與我認識認識?”
壽長生試圖套他的話。
百樂笙哼笑一聲,沒有吭聲。
壽長生:“不得不說,如今這煙草行的确是很吃香呐,比我家綢緞緊俏多了。一匹絲綢從養蟬到出絲、再到織造,那得費多大功夫、多長時間啊?可這煙草呢,不過摘下晾曬一道也就差不離了。可拿出去賣,價格卻也差不離。如何?百老闆近些年來,應該靠這個賺得不少吧?”
百樂笙樂了,直接戳穿道:“壽公子,您這是在套我的話嗎?”
“哪裡哪裡,瞧你說的~”
壽長生也樂了:“壽某這是看您百老闆有門路,指望您能幫忙引薦一下嘛。”
百樂笙:“您還需要我引薦?”
“那可不~”
壽長生煞有介事的說着:“如今官府出了事,第一時間居然都是叫你過去平事,不得了啊樂笙,你可是官府那邊一頂一的紅人呐!放眼靈州上下,誰能有你消息靈通?”
百樂笙:“過獎,樂笙不過聽從差遣罷了。”
壽長生:“那他們怎麼不來差遣差遣我呢?還是得你百老闆有能耐不是?短短三年,就把原本千燈鎮裡的四大戲班削減的如今隻剩一家,死的死,瘋的瘋,失蹤的失蹤,您可太有能耐了!”
此話一出。
百樂笙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
“說說吧,百老闆。”
這次輪到壽長生質問他:“聽說近來鎮中怪病肆虐。染上的人,耳邊時常出現幻聽,眼前時常出現幻視。這些事兒,你是否知道些什麼?”
百樂笙冷哼一聲:“您覺得,我應該知道些什麼?”
壽長生深吸一口氣:“那天……我在你這裡聽到的那聲怪響,也不是我的錯覺對吧?”
百樂笙:“您什麼意思?”
壽長生:“那個聲音,金老闆奪魁前夜也在你這兒聽到過。你告訴我,那到底是什麼?”
百樂笙面部愈僵。
如何是好?壽長生倒是希望他還能一直像之前那樣沉穩冷靜下去。
“說啊,希望你這次還能編得圓乎。”
壽長生内心仍抱有一絲僥幸。
不料百樂笙卻是敏銳的察覺出壽長生話中的蹊跷:“你怎麼知道那天金老闆曾來我這兒做客?我記得,我之前未曾與你說過這個。”
壽長生瞬間啞住。
“你查我?”
百樂笙倏然擡頭,陰冷道。
【5】
“行了,我回去了。”
移開目光的瞬間……壽長生有種極近窒息後,重新吸入空氣的感覺。
他突然很想離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休息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商量!”
話畢,他就立即抽身離開。
逃命似的,大步朝門口走去。
“出了這個門,您真會回去休息嗎?”
可沒走幾步。
就聽到百樂笙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
壽長生停下腳步。
回頭,“你這是何意?”
一回頭。
就看見百樂笙也站了起來。
他身子卻不穩,一路踉踉跄跄的。
“你又怎麼了?”
壽長生愈發摸不清他的路數。
“怎麼辦呐壽公子?”
隻見他揉着腦門心,有氣無力道:“近來,我确也覺得自己身子越來越不可自控了。”
壽長生皺眉:“什麼?”
百樂笙輕咳兩聲,笑容滿溢的臉上,忽然湧現出無比痛苦的表情:“……怎麼辦?近來我時而渾身酸痛綿軟的喘不上氣來,時而又煩躁亢奮的想要撕碎什麼東西。好難受,我真的好難受啊壽公子!您說,我是不是也染上了那怪病?”
他煞有介事的說着。
嘴角的弧度卻愈漸生硬。
忽然雙腿一軟。
“诶!小心。”
壽長生連忙過去扶他。
湊近一看。
他的臉色的确不太好。
“怎麼會突然這樣?”
壽長生看他痛苦的渾身發抖,連忙将他扶回桌邊坐下,“你等等,你等等!在這等我一會兒啊樂笙,我這就出去給你叫大夫!這就去……”
“不用。”
百樂笙卻一把将壽長生的衣袖抓住:“我房裡有藥,吃了就好了,你去幫我拿一下好嗎?”
壽長生連忙道:“好,你放哪了?我去拿!”
百樂笙:“就在書齋裡頭。”
壽長生擔憂的看着他:“好,那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啊,我這就去拿給你!”
“嗯,你去吧。”
百樂笙歪在椅子上。
無比虛弱的點了點頭。
在前往書齋的路上……
壽長生就隐隐覺得哪裡不對勁。
門一推。
當他再次來到這個充斥着書卷腐氣的地方,已顧不得什麼别的,隻顧上下尋找。
然而急急忙忙找了好一陣。
卻都始終找不到他說的藥。
找着找着,壽長生又開始覺得呼吸緊促。
隻是這次更嚴重些。不僅呼吸緊促,他覺得頭部也愈發迷離昏沉。站在書架翻找之時,總有些頭重腳輕的,渾身越來越軟綿,越來越沒有力氣。直到最後,居然想撥開一本書都覺得費勁!
該不會……
壽長生覺得背後愈涼。
忽感哪裡不對。
猛然回頭!
卻見這書齋的門。
不知何時被關上了!
還嚴絲合縫的落了門闩!
昏暗的房間内。
百樂笙靜靜的靠着門闆站着,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也不知是何時進來的。
隻見他一手托着燭台,一手還拎着一根又粗又長的麻繩。一步一步,慢慢走來,燭光随着他的腳步忽明忽滅,将他的眉眼照得若隐若現。
在這一片黑暗中……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樂笙,你……”
壽長生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隻見他不緊不慢的将手中燭台放在書桌上,提起麻繩兩手一扽,一步步靠近。
壽長生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樂笙,你、你别鬧了,這一點都不好玩……”
他一聲不吭,隻步步逼近。
嘴角帶着令人心慌的笑意,活像是個從陰曹地府爬出來取人性命的羅刹!
壽長生使勁揉了揉眼睛。
眼前卻一片朦胧,似要将他看出重影。
當身體感覺到一圈一圈捆縛的力道,壽長生僅憑着最後一絲清醒,試圖将他推開,然而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半點力氣。
一片混亂中。
壽長生胡亂抓住他的衣襟,麻木的軀體借了巧勁兒才将他絆倒,二人扭打在地。而他此時頭部愈發昏沉,四肢無力,隻能感覺到百樂笙手中的粗麻繩在自己身上越纏越緊。
壽長生大喘着粗氣不停掙紮。
來回翻滾之中,他的腳不小心踹翻了一旁的大瓷瓶,瓷瓶砰然倒地,碎片四裂。
混亂中,他摸到一片尖銳的碎瓷片。
正好,縛手的麻繩略有松動。
百樂笙附身過來,正欲再度将其束緊。
他的頭部近在咫尺。
壽長生曉得自己此時隻要立即抄起那瓷片往他頸後擊去,就可立即擊穿他的後顱!
然而當他抓着碎瓷片的手,卯足了最後一點力氣擊向他的腦後!
接近要害之時,卻突然失了力道。最終隻在他後顱上輕輕一點,便重重落了下來。
壽長生雙目圓睜。
認命的看着眼前那個模糊的人影。
來不及了……
你自找的……
一些聲音在腦海中回旋往複。
空靈、悠遠、久久不去……一時之間,竟分不清究竟是隔世的回音,還是誰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