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光線很暗。
百樂笙一走進去,就聞見濃濃的煙酒味,整個屋子煙熏霧燎的,一派紙醉金迷的味道。
他随着姑娘們乖乖來到繡簾後站好,等待着大爺們的臨幸。透着簾幕,他模模糊糊的看了這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一眼。昏暗的房間裡,約摸四五個男人。他們分散坐着,歪七扭八落于長長的羅漢床上,說說笑笑,聲音很大,看不清五官。
除此之外,這屋子兩側還站有許多黑衣護衛。他們不苟言笑,靜靜立在一旁,那架勢十分唬人。的虧是這屋子比較寬敞,足納百餘人。距離一拉開,才讓那無形的壓迫感稍微減輕了些。
他們都是一柱香的人嗎?
那麼哪位才是一柱香呢?
百樂笙本以為要分辨一陣子。
然而一眼看去,朦朦胧胧的人影之中,一個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在室内還帶着帷帽的男人就越入眼簾。隻見他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裡,在這歡聲笑語的環境下,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一定是他。
“各位大爺~這就是我們這裡最好的貨色了,你們想先瞧哪一個?”俞三娘在一旁熱情的吆喝着。
“叫那麼多來幹嘛?”
坐在一炷香身邊的男人看起來脾氣不大好,隻聽他粗聲大氣道:“少啰嗦,好的留,孬的滾!誰有那麼些體力一夜上那麼多?是不是啊香爺?”
他說着說着,又鬼笑着看向身側的一炷香。
那一炷香卻是一動不動。
就冷冷淡淡的坐在那裡。
既沒有應答,也沒有表态。
那俞三娘倒是很會一碗水端平:“唷,狄大哥您别急嘛~能帶到爺幾位的眼前的,自然得是咱們這兒最好的!就沒有孬的一說~隻不過蘿蔔白菜各有所愛,要留哪個,還得爺親自定奪才好~”
“哦?是嗎?”
那姓狄的男人笑:“說的這麼天花亂墜,一會要是現了眼,俞媽媽~你可就小心了!”
俞三娘笑:“怎麼?要是一會您不滿意,狄爺還想要我這老婆子頂上不成?”
那姓狄的哈哈大笑:“那有何不可啊?我看俞媽媽也是頗有風情啊~”
另一個男人一聽,亦笑道:“就是啊,看俞媽媽這精氣神兒,說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也不為過啊~”
俞三娘:“哎喲喂,爺幾位各個高大威猛,我這身子骨兒可禁不住~你們還是饒了我吧!”
……
俞三娘這邊遊刃有餘的應付着,面不紅心不跳的與他們說着些登不得台面的葷話。
百樂笙在一旁聽着,看樣子早就司空見慣。不僅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反倒是借此時機先将在座的這幾位遠道而來的大爺認了個大概。
都說“天下富庶之地,非江南莫屬”。
那地方是人間,也是天堂。
聽說那的人富到用糖水涮鍋、用人參來喂雞、拿蠟燭當柴火……可對于百樂笙來說,那個地方卻隻是一個遙遠的記憶。他依稀記得自己出生的小山村,就位于江浙一帶的一個迤逦水鄉。富不富的沒印象,挨餓受凍的感覺倒是記憶猶新。
看來,不論是人間還是天堂,貧富分化是永遠存在的。無論在哪個地方,都有窮人和富人。無論哪朝哪代,财富永遠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均衡。富的永遠是少數,隻不過大多集中在那片沃土而已。分化永遠存在,隻不過相較其它地方小了些而已。
百樂笙生在天堂,卻從未見過天。
今日,他也是頭一回見到這些來自天上的人。
以蒙面人為中心。
坐在他左側的兩位——
一個是在蘇杭被号稱為“冶金王”的五金行大亨洪雲金,他執掌的“百煉五金行”分号遍布江南各地,生意可謂是越做越大;
另一個則是被稱為“江南藥王”的藥商大亨蕭白,他名下的“永康藥莊”在江南一帶亦是名聲很響,手中握有頗多妙手回春的秘方法門。
而坐在他右側的兩位更不得了——
一個是大名鼎鼎“乘龍镖局”的總镖頭的“鐵拳王”狄黑五,他的名号一出,劫匪都得抖三抖;
另一個則是在揚州被稱為“活财神”的喬聞知,他不僅是揚州大賭場澄華堂的堂主。實際經營還涉及金融與貿易多個領域,實際資産無法估量。
這一個堂主,外加三個“王”。
着實讓百樂笙大開了一回眼。
雖說靈州内大小富戶也有,達官顯貴平日裡也沒少接觸,像壽長生那樣的闊少爺也經常往來,按理說不該緊張,可不知為何……今夜一面對這些江南富商,他心裡就總有些莫名的忐忑。
隻見這“一主三王”中間,那個最令他好奇的人歪歪靠在羅漢椅背上,翹着腿、一手托着煙杆正在抽煙。雖然完全看不清模樣,從自己進來到現在也未說一句話。但百樂笙就總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隔着那層白紗沉默的盯着自己。
“香爺,聽你的,你想先瞧哪一個?”
卻見那一臉兇悍的“鐵拳王”狄黑五與俞三娘嬉笑調侃了一陣之後,扭頭又去問那一柱香。
衆目投去。
可等了許久,那一柱香都沒有吭聲。
不感興趣似的,很是不給人家面子。
狄黑五一看他這樣,就頗有些不高興的問他道:“我說香老弟你怎麼回事?怎麼一直不說話啊?是哪裡不舒服嗎?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美人進來了你反倒是沒音了?”
依舊沉默。
狄黑五:“還有你今天怎麼這打扮就來啦?這大晚上的,還在屋子裡,你戴這玩意兒幹什麼?羞羞答答的還不敢見人呐?咱今晚是來找姑娘的,你怎麼反倒成了大姑娘了?捂着不熱啊?”
他說着就上手去掀他的帷帽。
可剛擡手,那蒙面人就立即擋下。
喬聞言:“老五,不用逼他。”
“行行行。”
狄黑五笑,瞅了瞅身旁另一個男人笑道:“既然咱們香老弟不想選,那老喬你來吧。”
大賭場澄華堂堂主喬聞知那邊亦是煙熏霧繞,隻見他托着煙杆随意一指,“有什麼好選的,反正最後都得瞧,就從那邊第一個開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