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什麼意思。”
蕭蕭秋風下,阿純的身形被吹瘦,她潋滟的眸子看向我,輕聲輕語:“神槍孫家看你面子上連夜送來的信。”
“青州那位,聘禮都備好了。”
她溫柔的目光中看不出什麼情緒,好像在說的事與她無關緊要一般。
她站到我的對面,另一隻手認真地把被風吹到我身上的落葉撥走:
“我猜,他是和阿爹提過的。”
“阿爹一定應了。”她輕歎。
我眼裡殺意漸起:“看來他真的是活膩了。”
阿純笑了笑,也不問我說的他究竟是指誰,隻是拉着我的手說:“青州那位大人畢竟是蔡相手下得用的,你不要沖動。”
“我什麼時候沖動過,”我微微偏過眼,看向被風揚起的沙土:“反正蔡京的狗死在我手上的多得是,也不差這一隻了。”
“我來給你配一副無色無味的好藥,直接毒死狗官算了。”阿葕靠了過來,不動聲色地把我的手從阿純手中搶過。
他薄豔的臉龐被太陽照的有一絲發紅:“諒他也找不着溫家人救!”
我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樣。
阿純無奈地搖頭笑了:“你們兩個啊……”
“先回去好好接風洗塵一下吧,舟車勞頓的,難為你還跑去了别的地方!”她薄嗔了我一句,轉過身到前面領路。
進了府裡,阿葕回去客院,我則是和阿純一起走進長長的廊軒,往主院的方向走去。
内院的廊軒下面有個小湖,裡面的荷花因為深秋隻剩下灰黃的殘葉,葉底有紅紅黃黃的錦鯉擺尾遊蕩着,見了人影便湊過來。廊下兩側還有些山茶花紅着,風一吹整朵整朵的掉落,像斷頭一樣。
我撿起一朵掉在廊内青石磚上的山茶花,停下了腳步。
阿純也頓住了,她轉過身,輕柔地看向我:
“孫家的人還住着沒走,應該是想見你。來的是孫家這一輩的‘雙蘭’孫蘭醉,是個爽直的人。你打算什麼時候見一見。”
“再說吧,我有事要問你。”
“是霹靂彈的事嗎?”她微微低頭阖眼。
“狄飛驚跟你說了?”我問。
她緩緩搖了搖頭,擡起頭,溫柔如水的眼睛通透地看向我:“他什麼都不會跟我說的,特别是關于你的事。”
“我從他的嘴裡也挖不出來老頭的事。”我不滿地說,然後還覺不夠,對着阿純補了一句:“你也一樣,”
“你們兩個都是老頭的狗腿子。”
阿純歎了口氣:“你不能這樣。”
“如果你真的想要六分半堂,就不能對他這麼不尊敬。想摘果子。總要彎一彎腰的。”
我語氣冷冷:“我偏要站着把這果子摘了。”
“我習武這麼多年,把火器玩到登峰造極,就是為了等到這麼一天時不用向他低頭。”
阿純眼若秋水,盈盈看向我,眼中有些無奈:“我總是希望你能更輕松一些的。”
“他死了我就輕松多了。”我看向阿純,她的神色裡是用慣了心機後的沉谧。
阿純不能習武,所以從未直面過最直接的,暴力上的對抗,故而也就理解不了生死之間的勝負究竟能帶來什麼。
她更喜歡用智慧去拉扯,對抗,用妥協與平衡的藝術為自己博得更多利益,擅長的是通過合作與共赢實現利益最大化的正和博弈。
但實話實說,在我看來她這一套更适合朝堂。
因為江湖是刀刀見血的地方,沒有妥協的餘地,江湖沒有正和博弈,有的隻有完全對立的零和博弈。勝者獲得一切,敗者死無全屍,這才是江湖。
“你知道他把我行蹤透露給青衣樓的事嗎?”我突然問。
阿純的眉頭皺起:“他怎麼會知道你行蹤安排的?”
“你的信……”我抽出了她邀我速來杭州的信,被水浸泡過又烤幹,已經墨迹模糊不清了。
可阿純的眉皺得更深了:“他不可能知道!我安排送信的人都是……等等!”
她突然睜大了眼睛。
我晃了晃手裡的信,遠遠看向了北方:“他不需要知道你信裡寫了什麼,他隻要确定你一定會急着讓我來找你就夠了。”
阿純咬住了嘴唇,很用力,咬的發白:“所以他答應了青州。”
青州那個老王八,要給他那個遭瘟的王八蛋兒子求娶阿純。
這老王八是蔡京那一派的,權勢大得很,自從來了青州更是屎殼郎進了糞堆,整日裡和北面勾勾搭搭,搞得整個官面上少有敢得罪他的。
神槍孫家因為霹靂彈之事有求于我,所以必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同胞姐姐被推入火坑,這個好一定會賣。
孫家就在青州眼皮子底下,所以不可能給我送信,隻會給阿純送信。而阿純收到信後,她沒有依靠隻能來找我——
“他知道你一定忍不住要找我,也知道我一定會忍不住過來看你。”我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