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裡正拿着一台相機，閃光燈不講道理地閃爍，像明亮的刀，正在一刀、一刀，殺死她的過去。

陸妄身邊站着他的二女兒，喬也的妹妹。

那張稚嫩的臉蛋被驚恐占據，喬也能感受到她身體裡名為憤怒的情緒正在翻湧，很快就要沖破皮膚，爆裂而出。

小女孩的哭聲瞬間爆發，警笛聲由遠及近，配合着瓢潑大雨，幾種聲音合奏成交響曲，糾纏着爬上喬也的脊背。

她看到黑色的雨滴落在手心，在一片血紅海洋中開出幾朵黑色玫瑰。

嘈雜聲離她越來越遠，那片黑色的海逐漸填滿視線。

她又看到了那張臉。

那個給她溫暖懷抱的男人，把她推開，讓她堕入這個陌生的世界。

她從噩夢中驚醒。

暖黃色的光從窗外灑下來，惬意地趴在她的被子上。

煤球貼在她手邊，喬也借着微光看到它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她坐起身，揉揉頭發，讓自己清醒了點。

心跳聲震耳欲聾，她覺得耳膜都跟着一鼓一鼓。

喬也深吸一口氣，往窗外看去，暖黃色的光來自漂浮在天空的長明燈。

她沒見過這樣的夜晚。

天空中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沒有街頭巷尾的霓虹燈，隻有漫天長明燈在空中彙成橙紅色的星河。

喬也的眸子在火光搖曳中明明滅滅，有一瞬間，她懷疑自己還在夢裡。

這跟白天的世界截然不同，失去了藍紫光暈武裝的外殼，也沒有高樓林立帶來的壓迫感。

這裡充滿了詭異的溫暖和希望。

喬也靠在床邊，臉貼在玻璃上，夜空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就算這是夢，她也想多看一會兒。

嚓——

嚓——

喬也耳朵一動，窗戶外面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聽起來像是物體之間的摩擦聲。

她掏出耳機戴好，提示音立刻配合地從耳機裡傳來。

「考生喬也，本道具為課程專用道具，僅可在學分獲取平台課程中使用」

……竟然還要限制使用場景？

喬也把耳機丢到一邊，貼在玻璃上想要聽得更清楚。

砰！

突然一聲巨響，吓得喬也打了個寒顫。

窗戶外的長明燈被黑暗取代，喬也離窗戶遠了些。

砰！砰砰！

撞擊聲越來越大，窗戶外有東西正在猛烈敲擊牆壁，玻璃随着它的動作嗡嗡作響。

喬也想起佘貝拉臨走前對她說的污染物，腦中瞬間警鈴大作。

黑暗中，喬也看到遮住窗戶的那塊黑漆漆的東西裡，似乎有鮮紅的細線暗藏其中。

那是……人類的皮膚！

或許曾經是人類的皮膚，異化之後，就隻能算作承載污染物的容器了。

喬也抓起一把匕首，藏在身後。

那隻怪物似乎對喬也的房間很感興趣，它想要沖進來，然而臃腫的身軀讓它的動作顯得十分笨拙。

它緩慢移動，想要找到闖進喬也房間的入口。

喬也趁機大概看清了它的樣子，它的人體結構已經有些模糊了。

異化和污染，應該是從體内開始的。

黑灰色的污染物在身體裡膨脹，掙破了皮膚，像已經快要燒完的碳，帶着搖搖欲墜的灰燼裸.露在外。

體内的污染物想要自由，不滿足于被這副軀殼圍困，于是它在身體裡上蹿下跳。它到哪裡，哪裡的皮膚就像燒焦一樣，膨脹、裂開，血管在裂紋中隐隐透出來，像紅色絲線點綴其中。

它還在拼命敲打，力道很重。

如果這一拳拳是打在喬也身上，她覺得自己會當場碎成幾塊。

她屏息凝神，仔細觀察。

佘貝拉說過，這些污染物都是因為人的異化導緻的，所以本質上，這些污染物的生存都是基于人體的運行規律。

既然這樣，殺死它們，也就跟殺死一個人類沒什麼分别。

她穩定心神，告訴自己，必須一擊緻命，不然很有可能，就會變得像它們一樣。

污染物慢慢往下爬，她已經能看到它碳化的脖子。

喬也聽到它發出巨大哀嚎。

來了！

喬也的匕首已經備好，如果它破開窗戶就立即向前刺去。

啊————

痛苦的嘶鳴讓喬也頭痛欲裂，她看清了那張出現在面前的臉，已經畸變的面孔，猩紅可怖的眼眸。

她愣在原地。

這張臉和她記憶中的那張溫柔笑臉，漸漸重合。

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