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出錯，總指揮部職員，污染物。

短短幾個詞，喬也覺得信息量好大。

她原以為這個世界的人工智能不會出錯，為什麼會在發布任務的環節這麼草率？

還有，中心區總指揮部的職員，聽起來就很厲害，放在舊世界是那種人人羨慕的有編制的好工作，一定是考生中的佼佼者才有資格去的地方。

為什麼已經進了總指揮部打工，還是會淪落到成為污染物，從考生變成公民，又變成站在考生對立面的怪物，成為獲取學分的一道考題。

喬也更好奇了，中心區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現在看來，成功獲取十個學分隻是開始。

這個世界像一個正在運轉的巨大機械工廠，她們看重的學分獲取平台，或許隻是這個工廠的一個分支，甚至隻是一個零件。

喬也對污染物這部分很感興趣，因為喬頌曾經也被歸為污染物。

“你藏在高樓之間，把自己異化成一條細長的黑色房子，是為了把自己藏起來，躲避别人的視線嗎？”喬也問他。

“不……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他的情緒轉換很快，瞬間就從憤怒變得悲傷，“可能……可能我在别人看來就是這樣的，我以為我會變成一棟漂亮的高樓，和旁邊那些金屬高樓一樣。”

“但我做不到，我在你們看來，我仍然是又破又矮的黑房子。”

喬也垂下眸子沒說話，難道說，污染物變異的方向并不受本人控制，而是一種來自現實的映射。

如果這樣推斷，那就應該是他爸媽告訴他，朋友就像看電影的時候嘴裡的爆米花，隻是用來消遣的。

遇到危險，就該立刻抛棄。

灰瞳和金瞳是住在他腦子裡給他出主意的人，一個希望他能迎合别人的期待，這樣就能少挨打，少挨罵。一個希望他能有自己的主見，做自己真的想要做的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異成這樣，一棟又破又黑的暗房。

他隻知道自己每天都要滿足别人的期待。父母的，親戚的，領導的，甚至是陌生人的。

因此，他的變異讓這些期待變成了具象的物體出現在他面前。

那喬頌呢？

她那張被撕裂得不成形的臉又出現在喬也面前，她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她在中心區，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1782。”喬也輕聲念出這個編号，仍然思索着。

男人突然動了一下，條件反射般瞬間站得筆挺，兩隻手緊緊貼在褲線上，目光如炬，剛剛恐怖的表情頓時消散。

喬也從他臉上看到了惶恐和不安，但僅有一瞬。

下一秒，瘋狂和憤怒就沖破虛假面具，咆哮着向喬也奔來。

“不許念這個編号！！！”他張大嘴巴，宣洩情緒。

看來他的領導會這樣稱呼他，導緻他現在聽到這個編号首先是害怕，其次才是憤怒。

“都是因為這個編号！因為你！因為你們！！”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隔着一段距離，喬也都能感受到他内裡正在喧嚣的血肉。

他手裡是一段鋒利的膠片，對着喬也緩緩走來。

雖然他沒有直接把怪罪喬也的原因說出來，但結合他說的話，知道他的想法并不難。

就是因為喬也破壞了哪個考場，他被指派處理維護工作，或者别的什麼。工作期間他因為一些問題，現在變成了污染物。

他離喬也越來越近，喬也不斷後退。

“我不該答應幫他們給十号執行官送文件。”

“我不該完全沒看過那份文件就敲門走進去。”

“我不該下載資料的時候被阿南刻發現。”

“我明明已經把喬也的資料背下來了，可是執行官再沒有問過我。他為什麼不問我……他為什麼不問我……”

“……”

他嘴裡念念有詞，正在細數自己做錯的每一件事，細數自己對這個世界的不滿。

膠片再一次從四面八方襲來，陸觀棋、佘貝拉和溫銳用盡力氣躲避膠片的攻擊。

“喬也，”他終于走到喬也面前，聲音冷冰冰的，臉上卻是和善的笑容，他已經習慣這幅表情了，幾乎已經成了長在臉上的面具，“我知道你看得到那兩個人。”

他微微偏了下頭，他說的是灰瞳和金瞳。

“但這次，我不會聽她們的，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湊近的時候，喬也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塊淤青，很淡，不惹人注意。

那片淤青大概隻有瓶蓋大小，淤青正中心有四個針孔，四個針孔圍成一個正方形。

喬也小時候接受那些培訓沒少見這些照片，但這種類型的針孔她從沒見過。

她對上1782的眼睛，那雙眼睛已經徹底變得混沌、狠戾。看得出來，他隻想殺了喬也。

【不要傷害污染物！】

腦子裡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是它第二次告訴喬也不要傷害污染物。

不，這是精神污染。

這一定是精神污染！

不傷害污染物不僅沒法完成任務，現在還會被污染物殺死！

【不要傷害污染物！】

它語氣比剛剛更加急切。

“閉嘴。”喬也已經能看到那道膠片發着詭異的深棕色光芒，正在向她靠近。

她不可能不動手。

喬也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跟他扭打起來。

男人極力掙脫束縛，喬也飛起一覺踹在他小腹，他疼得連連後退，但很快就再次向喬也沖過來。

“喬也……”男人沉着嗓子，低吼道，“我要讓你留在這裡……陪我……看電影。”

喬也躲開他猛烈攻勢，照着他的脖子又給了一拳。

“我很忙，沒時間陪你看電影。”她一邊出拳一邊說。

側身走過溫銳身邊的時候，喬也看到他的腰險些被膠片纏住，還幫他砍斷了兩根膠片。

男人沉不住氣，對着身後的灰瞳和金瞳發号施令：“抓住她！”

金瞳冷冷撇了他一眼，香槟氣泡酒般漂亮的瞳孔裡滿是不屑，她雙手插兜，一動不動。

“我叫你抓住她！”男人對她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