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喬頌留給她的最後一段話。

喬也盯着最下面的六個字，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喬也，媽媽愛你。

她這輩子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甚至不是喬頌親口說的。

她呆愣愣地看着那行字，光标在最後一個句号旁邊閃了幾下，那行字逐漸模糊，越來越淡。

喬也以為自己哭了，擡手摸了摸，卻發現自己沒有眼淚。

從混沌中回神，她才發現，整個屏幕上的字迹都在慢慢變淡。滿屏密密麻麻的電路曲線閃爍着發出微弱光芒，看起來就像用盡最後一點力量，讓喬也看清那句“媽媽愛你”。

直到最後一絲微弱光芒都消失不見，電腦屏幕徹底熄滅，映出喬也落寞的臉。

她該怎麼辦？已經到了這一步，要放棄嗎？

喬也沒想到，喬頌留下的最後一個文件不是推動她繼續走下去的什麼重要資料，反而是無數次勸阻她，讓她停下。

顯然，喬頌啟動過《文明重啟》，那個所謂的理想新世界裡面發生了喬頌無法阻止的變化，為了平息這份變化，喬頌自殺了。

她把自己變成意識體，進入新世界，企圖摧毀姜從南的意識體。

但，目前來看，她失敗了。

所以喬也才會坐在這裡，才有機會看到她寫下的這些文字。

喬也閉上眼睛，她試着幻想，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她變成意識體，才能搏一個擊敗對手的機會，她會怎麼選？

隻憑她一個，就能求仁得仁嗎？

一直到天蒙蒙亮，她還沒想出答案。

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和烏青的黑眼圈，喬也拖着疲憊的身體來到項目組辦公室門口。

透過玻璃往裡看，她們幾個已經到齊了，正圍在房間正中心的電腦面前。

看到電腦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她心裡驟然騰起一股緊張情緒。

喬也的瞌睡蟲立刻消失不見，動作迅速，推門大步流星走到她們面前。

果然，屏幕上是姜從南的臉。

她的組員在她身後一字排開，每個人臉上都嚴肅至極。

“怎麼了？”喬也沉着嗓子發問。

“喬也，首先祝賀你，《文明重啟》項目做得很好。”姜從南聲音裡明顯帶着喜悅。

“謝謝，但目前隻是完成了初步測試，還有很多内容需要調整和完善。”喬也說得不卑不亢，沒有一絲破綻。

她現在隻想讓啟動時間晚一點，再晚一點。

“不用了，我對這個項目目前的狀态很滿意。”姜從南利落打斷了喬也的話，他嘴角微微勾起，表情玩味地看着喬也，“你做這個項目這麼久，就沒想過我的意識體都是從哪來嗎？”

“你的意識上傳系統幾乎覆蓋了所有公共建築，接入了醫院、學校、城鎮、工廠，大多數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在你的掌控範圍内。”喬也對上他的眼睛，“你隻需要等待人類死亡。”

“那太慢了。”姜從南說。

喬也心跳停滞一瞬，她眯了眯眼：“你說什麼？”

“給你看看這個。”姜從南手一揮，一張密密麻麻的設計方案出現在喬也面前，她掃了一眼，是利用意識體控制靈岩集團智能設備的研發方案。

簡單來說，隻要他手裡的方案運行，隻要姜從南想，他就可以操控靈岩集團售出的任何一塊廣告牌，任何一輛飛行器，任何一個機器人。讓它們爆炸，短路，或者直接殺人。

可悲的是，靈岩集團是這個世界最大的科技研發公司。

從房間窗戶望出去，一條街成百上千塊霓虹廣告牌，百分之九十八都是靈岩集團生産的。

“李奈很崇拜你，這是他基于《文明重啟》設計的新項目，隻要這兩個項目一起啟動，我們就能源源不斷地收獲意識體，大大加快我們清洗世界的進度。”

姜從南笑起來，他一隻手攥拳放在喬也面前，又猛地張開，嘴裡發出“嘣”的聲響。

“我可以讓一塊高樓上的廣告牌爆炸，整個辦公樓裡的人都可以立刻投入《文明重啟》接受考驗，合格的意識體可以流回現實世界，不合格的……”姜從南手指輕輕摩擦，指尖做了個揉搓的動作，“就當作運行控制智能設備的燃料。”

“這是殺人。”喬也聲音冷到極點。

“如果你非要這麼理解，我沒意見。”姜從南絲毫不在意喬也的反應。

喬也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兩臂撐直，直視他雙眸。

“我不會答應你的，我拒絕啟動《文明重啟》！”喬也一字一字對姜從南說。

聽了這話，姜從南突然笑起來，他向後招了招手，李奈竟然從他身後走出來。

為了這個項目，李奈竟然甘願成為意識體。

他站在屏幕這一端，對喬也揮揮手，欣賞着喬也表情裡流露的絲毫震驚，他快樂極了。

他終于收獲了喬也所有關注，他終于赢了一局。

“喬也，這個創意并不是我的，是一位前輩給了我靈感……”他意味深長地停頓幾秒，随後開口，“他叫陸妄。”

喬也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她看見李奈拿出一張紙，那張紙和喬也看到的研發資料紙張材質類似。她仔細看了看，發覺那就是從研發資料上撕下來的。

記憶在腦海中飛馳，她很快找到了答案。

就在喬頌最後一頁研發資料上，她的那句“這裡就是地獄”旁邊，有不易察覺的膠水殘留，顯然是貼過什麼東西，被人撕掉了。

現在看來，就是李奈手上的這張紙。

“他還送了我一樣東西，”李奈手指在那張紙上輕輕一撚，聲音穿透喬也耳膜，“強制啟動。”

話音剛落，喬也聽到了熟悉的機械音，溫銳的嗓音被處理過之後，帶着機械的冰冷和人的溫暖。

「《文明重啟》已啟動」

「歡迎參加新世界普通公民登入統一考試」

「各位考生請放心，這個世界，不存在死亡。」

「考生請做好準備，放棄舊世界的幻想，在新世界順利生存。」

「新世界載入中……」

「5」

「4」

「3」

「2」

「1」

「各位考生，祝你，考試順利」

警報聲随之響起，這是姜從南和李奈的狂歡。

“怎麼辦？我們怎麼阻止他們？”陸觀棋猛力敲打系統終止按鍵，但顯然在意識體的操控下，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