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選一次,她們還是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喬也看着腳下一片血海,終于理解了“死亡派對”的含義。
她沒想哭,眼淚卻不停地從眼眶湧出來,混着血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終于,這一刻還是來了。
槍裡還剩最後一顆子彈,她手有點抖,心髒在瘋狂跳動猛烈敲打她的神經,她覺得自己能聽見每根骨頭都在呼喊,血液正在沸騰。
槍口抵在太陽穴,她看着窗戶對面,人群就像熟透的葡萄,從窗邊一顆一顆墜落。尖叫和悶響,就是生命的終曲。
喬也閉上眼睛,扣動扳機。
就在子彈射出的前一秒,她聽到一聲凄厲的貓叫,煤球被飛行器裹挾着向喬也飛來。
砰!
子彈打偏了,喬也進了搶救室。
她模糊間能聽到監護器發出聲響,到處都白茫茫的,她的身體插滿各種管子,管子裡流淌的是不同顔色的液體。
她用盡全力擡起眼皮,卻隻能睜開一條細細的縫。
門口傳來交談聲,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男人走了進來。
他緩緩坐在喬也床邊,她有點看不清男人的臉,隻記得他坐了很久,無聲地沉默着。
喬也掙紮着想要睜開眼,但眼皮子有千斤重,她隻能用嗓子發出幾聲含混的聲響。
“吵什麼吵,”男人說了話,他歎了口氣,語氣責怪又心疼,“跟你媽一個樣,倔驢。”
李士誠,是他。
喬也把所有力氣聚集在左手,左手指尖輕輕一動,勾住他衣角。
“我知道,我知道。”李士誠拍了拍她的手,那是喬也在陸妄那裡沒體會過的疼惜和不舍,他手上動作真摯溫柔,嘴上功夫也不落,“如果你們都是跟我開玩笑的就好了,可惜啊,你們沒一點幽默細胞。”
喬也手指非常用力,她一刻都不敢放松。
李士誠慢慢張開雙臂,兩隻手穩穩當當環住喬也的頭。
這個懷抱很溫暖,溫暖得有點不真實。
他把喬也的頭扣在自己頸窩處,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門外所有視線,極快擡手切斷了喬也身上所有供應藥物和氧氣的通道。
李士誠手上更用力了些,溫暖正在喬也體内迅速抽離,眼前的景象變得動蕩而混亂,她聽到監護器發出尖銳聲響,走廊裡,喧鬧嘈雜,腳步聲和議論聲宛如巨大波濤湧入病房。
她聽到李士誠輕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說好的,就送你到這了。”
他感受着喬也的呼吸在他耳邊漸漸消失,纏着他衣角的手指失去力氣,喬也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含混不清的“謝謝”。
直到她心跳變成平直的線,李士誠終于埋在喬也肩上哭出聲來。
「考生喬也,主線任務:存活到考試結束,任務失敗」
「考生喬也,生命值清零」
喬也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聽話地拼命後退,黑暗像一片海,男人的臉逐漸溺在海浪中。她耳邊隻剩風聲喧嚣,白色的、刺眼的光在她眼裡胡亂飛舞,她的意識也沉溺在黑色的海水裡。
【喬也。】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喬也什麼都看不見,像一艘孤獨的船,在黑漆漆的海水裡,找不到方向。
“你……”喬也到現在也不确定,這個聲音到底是什麼。
【是你創造了我,在你解開最後一個文件的那個晚上】
那天,喬也看完喬頌的信,呆坐在電腦前的那個晚上,她推演了無數種可能性。
她意識到,無論她怎麼選,最終能救自己的,隻有她自己。
為了避免進入《文明重啟》之後,她徹底忘記自己是誰,從而做出重大錯誤決定,她創造了這個所謂的新系統。
說到底,她是喬也放在《文明重啟》裡的燈塔。
在喬也失去方向的時候,為她找到通向未來的航線。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給自己留下的錨點。
現在,這個錨點已經做完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我的工作完成了。】
她的最後一句話在喬也腦中回蕩,喬也沉默着,像跟一個老朋友默契地告别。
她能感受到,那個聲音越來越遠,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她身體離開。
「考生喬也,達成道具使用條件」
「道具:神明的祝福,已生效」
「考生喬也,請選擇想要複活的考生。」
喬也将六個人的名字逐個報出來,從未如此小心謹慎。
「你是否願意将生命值上限降低至20作為交換。」
“我願意。”
「交易成功,祝你考試順利。」
「考生喬也,考生陸觀棋,考生佘貝拉,考生溫銳,考生賀言,考生梨珂」
「歡迎回來。」
「《死亡派對》考試已完成」
「恭喜獲得進入中心區資格」
「系統身份識别中……」
「識别成功。」
「中級研究員 《文明重啟》項目負責人喬也」
「初級研究員陸觀棋」
「初級研究員佘貝拉」
「初級研究員溫銳」
「初級研究員賀言」
「初級研究員梨珂」
「您已解鎖《文明重啟》最高權限,歡迎回來,研究員喬也。」
阿南刻似乎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喬也甚至從他一貫冰冷的機械音中聽出了一絲不該存在的波動。
黑暗中,一個光點正在向她靠近,那束光越來越亮,刺穿了整片漆黑海洋。
她垂下頭看着自己的手,原來憑借一己之力,操控幾年後會發生的事情,不僅喬頌做得到,自己也做得到。
“阿南刻。”喬也叫它的名字。
「我在。」
“帶我們去見姜從南。”喬也迎着那束光亮,眼中堅定。
「正在規劃路線,通往首領辦公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