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燼專心剔魚刺,閑散道:“你覺得我能發現什麼?”
我根本連寶蓮商号的大門都沒進去過,我能發現什麼線索?
譚少維眉心一跳。
他這話什麼意思?是知道自己中計了?
他不動聲色地試探:“是是是,這件事本來也不該我置喙,是我逾矩了。”
他舉起杯子朝鐘離燼:“我自罰一杯。”
鐘離燼沒接他的酒,把剔好魚刺的魚肉盤子推到風念安面前。
風念安小口啃着玉米,看見滿滿一盤魚肉微怔。
給我的?
世子未免太入戲。
但他還是拿起筷子夾了一口。
節度使府上的吃食當真不錯,即便眼下旱災嚴重、多少人食不果腹,都影響不到節度使府的餐标。
鐘離燼用帕子擦淨手上的油漬,至此才終于接上譚少維的話:“譚大人,我既是微服私訪前來查案,又遭刺殺,卻不見新任刺史前來召我……你真以為,我一介武将,沒有腦子麼?”
你分明是知我乃欺君出京,要拿捏我,所以才幫我隐瞞行蹤。
現在又在這裝什麼不知情?
譚少維聽了這話,終于确定他是真的什麼都知道了。
這一切從他在刑部大牢見到嶽桐霏開始,就是一個圈套。
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譚少維也就不再隐瞞,笑着放下筷子:“世子果然聰慧。”
鐘離燼沒接他這場面話,從湯裡又挑了兩塊玉米放進風念安碗裡。
他吃飯慢,細嚼慢咽地好像在品嘗藝術品,非要把那玉米棒上有幾顆粒都數清楚不可。
譚少維覺得辣眼睛,扭頭叫來小厮,吩咐幾句。
風念安借着這個機會湊近鐘離燼,小聲說:“過了!演過了!”
鐘離燼眨眼:“這就過了?我還沒發力呢。”
譚少維頭一轉回來,就見那倆人頭碰頭地靠在一起說悄悄話,真是一幅難舍難分的架勢。
他咳了一聲,風念安立馬正襟危坐,在面紗裡捧着碗啃玉米。
譚少維放低身段,試圖跟他拉近關系:“世子不必将我視如敵人,既然您會悄悄來此,咱們就是盟友。你我不如聯手,各取所需,如何?”
小厮拿着一個盒子回來,譚少維遞給他:“這裡面是吳廣志增收雜稅背後的相關線索,你先看看,不用着急下定論。”
說完,他就小口品起茶來。
鐘離燼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放着四樣東西。
最上面是幾封書信,來往人是齊惠之和鄭丘。
鄭丘,現任鳳州刺史。
齊惠之……是誰?
風念安瞟了一眼,說:“齊惠之,京城商會副會長。”
鐘離燼了然。
信裡面詳細記載了鳳州案發生的經過。
吳廣志六十大壽前一天,齊惠之來信說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讓他在壽宴上注意與寶蓮商号配合。
壽宴當晚,鄭丘去信給齊惠之,說一切按計劃行動。
幾日後,鄭丘再次去信,說玉石展會舉辦順利,吳廣志心智動搖。
又過兩日,鄭丘去信,說吳廣志私下與玉礦的人會面。
再之後的幾封就是鳳州稅務的大緻賬冊。
通篇看下來,也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經過:
吳廣志在自己的壽宴上看到寶蓮商号送來的玉雕,長史鄭丘借此機會提出馬上就到萬壽節,如果能送給陛下一個玉雕就好了。
寶蓮商号卻說這些玉雕都太小家子氣,根本配不上九五至尊,倒是之前有人試圖去做《千裡江山圖》的巨型玉雕,隻是可惜失敗了。若是那玉雕能成,必然是要舉世轟動的。
吳廣志聽完果然問起了相關之事,隻是可惜暫時沒有材料,而且耗資巨大,隻好擱下。
幾日後,寶格來的玉石商隊為了打開大齊市場,在鳳州舉辦了一場玉石展會,邀請轉運使方傑參加。鄭丘将這件事透漏給吳廣志,吳廣志以支持商貿為由親臨現場,見到寶格鬼斧神工的玉雕之術。
鄭丘再次提起《千裡江山圖》,并稱這件事别人做不了,寶格肯定能做。吳廣志有所動搖。
幾日後,吳廣志私下召見舉辦玉石展會的商隊掌櫃,經過幾次談話後确認了這筆訂單。
寶格一開始說,這麼大一塊完整的玉石他們開采成功的概率不是很高,如果想要增加成功率,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
吳廣志便不斷追加貨款。
可他顯然低估了這樣一個巨大工程的耗金量。
就在他花光存款心裡打了退堂鼓時,寶格傳來消息,說玉石開采成功了,隻差雕刻。
臨門一腳,吳廣志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