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光憑腦熱做事情?你知道我們為了找到她花了多少精力?從縣衙一路搜集線索才找到這個院子!你以為她是被囚禁嗎?她明明是被軟禁,明明是個人質,她明明還在這裡,卻有另一個人裝成她的模樣,占了她的位置,站在她的相公身邊!……”
聽着這些話,那女子啞口無言。她的确沒有查過,隻是聽這村裡的人提了些怪事,稍加推測便先過來看情況。說“囚禁”不過是圖嘴快,不願在搶馬賊面前落下風。
這兩人争論時,舒亦欽面色怪異地在那一高一矮個女子身上看來看去。他絕對見過這兩人,不止是在陳文靜那裡……好像,那個女的說了什麼“搶馬賊”?
幾乎沒上心的記憶刹那複蘇,是那個棗紅馬上拿着馬鞭的女子!
看着石曉曉一個勁兒地質問别人,舒亦欽強行壓住阻止她的沖動,估計她應該沒有聽清楚,更沒有認出來,心裡一陣尴尬。
“你們……從縣衙來?”
汪鈴兒微弱的聲音輕輕響起,她已經沒有太多精力了。
屋裡一靜,幾人的目光落到了這個卧在床上的女子。
她臉頰凹陷面色青白,脫相的臉上眼周發青,雙目當中的光如風中燭火忽明忽暗,随時都有可能熄滅。她就那樣散亂着頭發卧在被褥中,出氣多進氣少,說一句話也費了不少力氣。而她枕邊的幾條帕子,沾染了層層血迹,深淺不一。明明已是氣息奄奄的樣子,卻還強打着精神看着屋裡的鬧劇。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任風吹來也不走,還要強撐在枝頭。
石曉曉點點頭,對上氣若遊絲的汪鈴兒不由得放輕了聲音:“是。”她停頓片刻,又柔聲道,“我們帶你走好不好?”
對那拿劍的姑娘兇神惡煞,對自己這麼個将死之人卻如此柔和。汪鈴兒不禁想起張同,她酸澀一笑,眼神遊離,輕聲詢問:“能不能,讓我好好想想?明日再說?”
“嗯。”石曉曉應下,轉而又想起舒亦欽,“他稍微懂點點醫術,讓他幫你看看,好不好?”
汪鈴兒明白,這是擔心自己有今日沒明天,便同意了。
舒亦欽看後心中确定,她中毒已深,無力回天,隻能掏出自己身上勉強能幫汪鈴兒補點元氣的提神藥丸給她。
另一邊的矮個女子疑神疑鬼,又叫高個女子驗了一遍病症和藥丸。見那高個女子搖搖頭又将藥瓶放在汪鈴兒床頭,便知道藥沒問題,而汪鈴兒已經沒救了。
有之前的奪馬之仇,矮個女子即使知道自己此番作為思慮不全,卻還是覺得這倆人多半有賊心,做這種好事必定有所圖謀。
連着兩天都帶着高個女子一塊兒在舒亦欽石曉曉附近徘徊,生怕他們動歪心思。
就連最後汪鈴兒下定決心不回縣衙,隻送信過去,也還是不太相信搶馬賊會這麼好心,就隻是白白送個信?什麼都不要?
石曉曉隻是奇怪她怎麼那麼事兒多,什麼都想指手畫腳一番。
但在汪鈴兒面前,石曉曉有足夠的耐心,說話也是輕聲細語,像是怕一不小心口氣重了,一下吹滅了她最後的生命|之光。而那矮個女子在這種時候,也會收斂脾氣。
“你想了兩天了,最後真的決定隻送封信回去嗎?”石曉曉小心确認着。
汪鈴兒目不轉睛地看着石曉曉将信封收好才收回目光,緩慢呼吸着,聲音微弱:“我不行了。回去,也會,死在路上。我,還是,見不到,他。有信,他知,死訊,也好。拜托……”
“好。你放心,我們一定親手交到他手上。”石曉曉鄭重承諾。
“謝……”幾不可聞的聲音随風散去,就像從來不曾出現過。
她本來還可以多撐一時,但她從石曉曉的話裡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或許是回光返照,她硬是在夜裡沒人後偷偷摸摸在自己的信上加了一句話,才把信交出去。而這幾人遲遲不離開,也是以為她還沒有做好決定,在等她。
她知道這是他們對自己的同情憐惜,她也知道,自己的信不能由他人代筆。她了解張同,如果不是自己寫的,他根本不敢确定,隻會繼續被人利用,甯願被利用。
然而,她就算能夠在夫君面前吐露心聲,卻還是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心事展露在别人面前。到了如此地步,哪怕寫信對她來說已經十分困難,她的信還是隻願讓他看到。
而信上,她顫抖着手添上的便是那句話
——唯憂夫君不知情狀遭人蒙蔽,徒受鉗制,故托請他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