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眠眠來了!”
男娃娃堆裡有人叫嚷了一句,大家都看向石家鋪子那方向,瞧見個子比他們還高的石眠眠隻有半步遠,誰也不想被她逮住教訓,全都一溜煙兒地跑了。
地上隻留了個鼻青臉腫的小胖子,以及淚花在眼眶裡打轉的小杜鵑。
“敬書?小杜鵑?”石眠眠看見這兩個一起被欺負也有些意外。
石眠眠是沒想到,敬書會護着幾乎不認識的小杜鵑。
小杜鵑是春喜班班主撿來的孩子,之前身體不好看起來養不活,就給她穿百衲衣、吃千家飯,一直都用心照顧着;現在雖然沒病沒災了,但還是堅持穿着求吉辟邪的彩衣。楊柳巷子的小孩大多都粗養,越糙越好活,能有這般精緻漂亮衣服的少之又少。
孩子心性,說不上是羨慕多一點,還是嫉妒多一點。
而那敬家小胖子敬書,才來沒多久算不得熟人,而且少有出門,也不跟大家一起玩兒。家裡又買藥又煮藥,他隻要出來,身上就帶着一股藥味兒,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病秧子。再加上圓圓肥肥的,不像楊柳巷子大多數人精瘦靈活,看起來就像是巷子裡入侵的異類。
小孩子面對陌生和不同,說不上是排斥多一點,還是讨厭多一點。
小杜鵑是認識石眠眠的,見到她委屈頓生,無聲地哭了出來。
“你為什麼哭呀?”跟來的石曉曉好奇,躲在石眠眠背後偷看敬書和小杜鵑。
小杜鵑隻是哭,根本不回答。
“她被……欺負了……”敬書的臉發腫,說話也含含糊糊的,他看了石曉曉一眼,目光裡全是疑惑,似乎不理解她為什麼可以在做壞事之後,還能心安理得地走過來問這個花衣小杜鵑為什麼哭。
“不是一起玩的嘛?”石曉曉奇怪,“大家都笑了。”
敬書更加不明白,瞟了眼小杜鵑怔怔道:“可她沒有笑。”
石曉曉困惑地看向小杜鵑,似乎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石眠眠熟知這個瞎湊熱鬧的妹妹,拉過她到面前輕聲問:“你剛剛做了什麼?”
“就一起玩呀,戳小杜鵑呀!”石曉曉歪頭看着石眠眠,很是誠實。
“小杜鵑也想一起玩嗎?”石眠眠問。
“想吧。”石曉曉心裡閃過一點猶豫。
“她也和大家一起笑嗎?”
“沒有。”
“她想離開嗎?”
“想的吧。”
“他們讓她走了嗎?”
“沒有。”
“當她想離開時,他們怎麼做的?”
石曉曉想起了那些小哥哥抓小杜鵑的頭發,抓她的衣服……小杜鵑是被硬生生拽回去的。
她臉上無辜又無知的表情淡了許多,心裡生出幾分不知所措。
石眠眠無奈得按上石曉曉的頭,說道:“小杜鵑哭了,她不覺得有趣。曉曉,若是你被欺負了,沒有人像敬書一樣站出來,都像你一樣湊熱鬧,你該怎麼辦呢?”
“打回去!”石曉曉眼神一兇,回答得幹淨利落!
石眠眠一陣好笑,揉了揉石曉曉的腦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口。
若她已是将來的石眠眠,她大概就能知道這種心情應該怎麼描繪——高興她無所畏懼的勇氣,卻又害怕她落入盲從的謎圈,更擔心她無法看清事态生出錯誤的判斷。
“以後得好好看看小杜鵑哦。”石眠眠年歲未到,經曆不多,說不出什麼大道理,隻能憑心想着來。
一個敢說一個敢聽,石曉曉當即就看了看哭得淚眼花花的小杜鵑。
鬼使神差的,石曉曉對無聲哭泣的小杜鵑道:“我要是被欺負了,我就大聲哭,讓爹娘都聽見,讓所有人都知道!”
小杜鵑一呆,像是得到了許可般,嚎啕大哭起來。
她自知不是班主親身的,生怕班主哪天厭惡了自己,也像生身父母一樣将她抛棄。雖然還不通太多人情世故,但小孩子獨有的敏銳讓她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樣,她不可以像别人一樣放肆。
因此,小杜鵑連哭都是怯怯的,完全不敢放開嗓門,氣息梗在咽喉裡脹得生疼。
可此時石曉曉的話,讓她憋在心裡的委屈被剖開了口子,像找到了出路一般傾瀉千裡,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