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曉曉常去宋木匠的作坊玩,也能懂宋木匠的意思,哒哒跑在前面看情況,要是剛好人堵上了就想法開條道讓宋木匠過去。這一到敬家門口,她便叫着“月嬸”跑上去拍着門。
敬母聽見門外的動靜,察覺石曉曉與平常不一樣——敲門急促叫聲慌張。
她沒來由地心裡一慌,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門前,一開門就見一個男人扛着敬書剛到門口,而石曉曉的聲音從門旁一側傳來:
“敬書好像該吃藥了!他說發病了!”
敬母看了一眼石曉曉,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别擔心,我會給他喂藥。”轉身對上宋木匠又道,“多謝大哥,改日再謝”,說着伸手撈過敬書,單手摟抱着讓他趴在懷裡,旋身進屋輕手關門。
肩上的重量消失得太快,本來還想着要幫忙送進屋的宋木匠有些愣神,想着那小胖子敦實的重量,覺得這敬家媳婦的力氣還真不小。
眼見門也關上,也幫不了别的,宋木匠也不好站在門前。他同石曉曉寬慰了幾句,便自己回了作坊。
石曉曉聽了宋木匠的話,乖乖回了家。離開前回頭看了敬家大門一眼,大約是第一次,對上這緊閉的房門心裡有了幾分不安。
敬母手腳麻利地将兒子送進卧房,叫屋裡的丈夫盯着點兒子,掉頭就往廚房跑,三兩下熱了熬好的藥,趕緊就端了進來。
可才離鍋的藥,熱氣騰騰直發燙,敬母拿着勺子攪了半天都還是覺得燙。想了一下,又去廚房拿了個空碗來,一邊吹一邊翻碗涼藥,皺着眉頭時不時就看敬書一眼。
“阿月,你慢點,别燙着。”敬父卧在床上,靠外一側躺着敬書。
他見敬母着急,伸手給兒子搭脈,嘴上安慰着:“這會兒不是毒發,應當是癔症犯了,心緒不穩使得壓下去的毒又有複蘇之勢。”
“這些日子他敢出門去對面,我也沒拘着他,我還當是好些了。誰曾想,他竟然又犯癔症了。”敬母不停在兩碗中倒騰藥汁,額頭冒着細細的汗,“總不能眼見你好些了,他又倒下了。”她說着,端碗抿了一口藥汁,覺得溫度合适了,便端着藥碗坐到床邊。
“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過不了幾日也能下床走動了。”敬父幫忙扶起敬書,眼睛看向敬母。
敬母熟練地壓開敬書的下颌,輕聲對敬書道:“衛郁青,喝下去。一定要喝下去。”說着,便緩緩給兒子灌藥。
敬書,亦是衛郁青。他下意識地吞咽着,長時間的服藥已經讓他的身體習慣喝藥,無意識地就能将藥喝下去。
“也隻有此時才能小聲叫他的名字。”敬父拿着毛巾替兒子擦汗,捏着他的手想給他傳遞些力量,“出了這扇門,他隻能叫敬書不能叫衛郁青……而你,隻能叫張月不能叫付奚月;我,隻能叫敬冬不能叫衛朗。”
“朗哥……”“張月”無奈歎了聲氣,給敬書擦了擦嘴角,“萬事急不得,我們得先安穩活下來,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嗯,我知道。”“敬冬”應下,“隻是阿青他……”
“唉,他不過是年幼被蒙蔽利用,但心裡還是過不去那個坎。畢竟那時他是親眼看着你……你可是他最敬重最向往的人,他又如何能面對你如今模樣都是他造成的呢?”張月撫摸着敬書的頭,愛憐地看着他顫抖的身體慢慢平複下來,“咱兒子活在陽光下太久,一朝逢變就遇到了逃離不了的陰暗,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來。”
“這又怎能怪他呢?說來說去,也是我未有防範才讓别人陷害。若非我想争上一争,擋了别人的路,我們這一家又何至于此?”敬冬心中猶有悔意。
“朗哥。”張月沉靜地叫了他一聲,緩緩道,“若要阿青心中放下,你心中也要放下才行。他若見你自責,又怎會輕易寬恕自己?你們想承擔的錯,從來都不在你們身上,又何苦自囚自困。”
“阿月,”敬冬握上張月的手,看着漸入沉睡的兒子,眼裡有着擔憂也有着希冀,“我……我明白的,你别擔心。隻是我,還需要時間。”
“放寬心,我們還有時間,我們可以等,一起等。”張月回握住敬冬,眼中的溫情亦是柔軟亦是憂傷。
昔日光景都成舊夢,若要向前便不能困守舊地。
人有後悔的時候,誰不想改變過去呢?但時間的洪流推着人向前,即使想要駐足也隻能向前,誰也無法回頭,誰都不能回到過去。
張月明白、敬冬明白、敬書也明白。所以他們即使不舍還是暫時藏起了曾經的名字,改頭換面隐匿生活。
隻有先穩妥地活下去,他們才能走向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