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勇功的淚滴碩大,一顆一顆砸在衛郁青的頭頂腦門,讓他陣陣暈眩腦袋生疼。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父親向來寬厚仁愛,對英豪之士欣賞至極。若是惡人,死不足惜;可若是這般人物,父親愛惜人才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可若不是真的,齊勇功大費周章地演戲靠近,費那麼多力氣又是為什麼呢?
衛郁青感覺自己仿佛分裂成了兩個人,互相争論互相撕扯。一方面心裡堅信着父親的為人,另一方面又因種種不合理産生懷疑。他想要相信,可又會禁不住懷疑。
糾結混亂的心情讓他難以自洽,隻覺得自己要碎裂開來,渾身上下都生疼!
“阿青!”
衛朗似乎被驚吓到了,克制不住地驚呼出聲!
蜿蜒的血迹,似蘸飽墨的筆,無法容納更多的墨汁,隻能任由它流出,不急不緩,卻讓人無法忽視。
衛郁青面色痛苦,眼耳鼻口七竅流血,臉上泛起青紫,身體逐漸抽搐發顫,額角滲出汗來。他感覺身體中似有細蟲鑽出咬進,刺破脾髒穿行全身,頸間那點刺痛都變得微不足道了。眼框被血液占據,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血霧,如蟲潮侵襲全身的疼痛密密麻麻無法忍受,他嗚咽而起涕淚橫流。
“他去永無劍谷前還對我說,終于能成為你的對手了。可笑!真是可笑!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他心中的敬重?虹罡劍斷手斷腳,劈山破海掌碎心……都說切磋本事不傷性命!可你呢,為了求勝不擇手段!——怎麼樣,要看着親人死在眼前,不好受吧?”
齊勇功呵呵笑着,淚流不止:“我家阿成,大好青年,對你敬仰崇敬,原本還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可你呢,你算什麼大俠!卑鄙無恥心狠手辣!讓他身死他鄉不得安甯!”齊勇功一手拎着血流潺潺的衛郁青,一手抹臉擦淚,一雙眼睛飽含恨意狠狠瞪向衛朗:“他不得安甯,我也不會讓你得到安甯!”
說着,齊勇功将衛郁青再次架到袖口黑刃前:“你别擔心,雖然是穿腸爛肚的毒,但我手裡有藥,一炷香之内給你兒子喂下去他還能活!——勸你不要輕舉妄動,我不是阿成,我沒有習武天賦,自然打不過你,但若隻是在你面前拼盡全力殺了你兒子,我做得到!”
齊勇功又将袖口的黑刃刺進了衛郁青的皮膚。
衛朗空有兵器和武藝,卻無從下手。衛郁青被齊勇功捏在手裡,又被下毒,無論是強攻奪人還是尋機試探他都不敢。
此時失控的齊勇功令他不敢賭!
于衛朗而言,臨危之際他已經将自己一家三口擺在了最前面,刻意做了吸引火力的靶子,以求不波及親眷家仆。兒子不過幾歲的年紀已成亡命之徒,若非此等無妄之災,他本也該是豪情不羁的小少年。已讓他遭受了苦難,更不想讓他更加痛苦——
衛朗清楚,齊勇功不會聽人辯解,更不會心慈手軟。
“給他解藥,你要我做什麼?”衛朗開門見山。
“劍破膻中、氣海,阻周天循環。”齊勇功道。
衛朗右手轉劍自刺,胸口腹上血洞兩個。
齊勇功滿意,給衛郁青喂下一顆小藥丸,又道:“斷右手自神門經大陵至太淵。”
衛朗換手持劍,自割手腕,額頭的冷汗漸漸凝出。
“再自尺澤、曲澤于少海。”齊勇功說着又給衛郁青喂下一粒小藥丸。
衛朗雖面不改色,但目光卻死死看着齊勇功和衛郁青。見衛郁青咽下的藥丸确實能壓制毒性,七竅的血流有所緩和,心中便有了幾分計較。隻求付奚月回來時能看見他留的暗号,伺機而動。
發覺衛朗動作有所遲緩,齊勇功發紅的雙眼盯着他,語露陰鸷:“你不動?想讓你兒子再加點毒藥嗎?”
“我動。”衛朗一鼓作氣割過手肘内部,一條手臂鮮血淋漓。
見衛朗聽話,齊勇功又給衛郁青喂下了一粒藥丸。
“右腿連伏兔、陰包、血海、梁丘、膝陽關……”
毒性微有克制,衛郁青混亂的腦子稍有清醒,在眸中稍淡的血色裡看見父親随着齊勇功的話,一劍一劍割傷自己的腿,直至難以站立。
“很好。若是你能有愛護你兒子一般,愛護一點我家阿成。他又何至于不滿二十六就喪命?既有約,我不會像你無恥,我會給他解藥。所以你最好聽話,别有什麼歪心思!”
衛郁青聽不懂是有什麼約定,身體雖然還是癱軟無力地疼着,但他看見齊勇功伸手給自己塞了藥,強行讓自己咽了下去。身上如細蟲鑽行的感覺似乎變得緩和了些,就像那些小蟲子突然之間變慢了一樣。
“你能看清了吧。”噩夢一樣的聲音出現在衛郁青耳邊,“你可要好好看清楚,你爹這窩囊樣,算什麼大俠!他根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