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往常般在玄關處打開手機，回複社交軟件上的消息。

周梨點開輸入框：【媽媽，我跟老師說過了，明天下午的家長會你和爸爸都不用來，不用再來跑一趟了，爸爸身體不好，我這邊一切都好。】

拇指指腹即将觸碰到手機發送鍵，周梨像是想起來什麼，後知後覺将輸入的幾行文字全部删掉。

媽媽在家長群裡，但是沒有提前和她說要參加。這說明媽媽根本不知道要開家長會的事情，極有可能是太忙碌以至于忘記查看學校師生群的消息。

現在發這些……無疑是提醒了媽媽這個重要的事情。憑借十幾年在她身邊長大的經驗，媽媽這個脾氣二話不說會從外地跑過來參加家長會，費時費力。

那還是不了吧。

周梨默默想着，将輸入的文字删改成：【媽媽，爸爸好點了嗎？】

灰色的打轉圓圈瞬間消失，消息發送成功。

不久後媽媽回複：【身體逐漸在康複，寶貝女兒勿念[玫瑰][玫瑰]】

白色消息框呈現在周梨的手機屏幕上，她無力地扯了扯唇角。

這個語氣，是爸爸發的吧。

周梨幹脆切換成語音：“爸，把手機還給媽。你好好休息——”

目光上移，最上端的備注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半秒後。

媽媽：【她下樓買飯了/龇牙 ，醫院的飯不好吃/發怒/】

周梨扶額：【好吧，那爸爸你好好休息。】

收起手機，周梨在陽台開燈，準備将陽台上曬得衣服拿下來，餘光瞄到花盆裡的、小巧卻簡陋的小雪人。

還在這，沒有融化。

穿着睡衣的周梨緩緩蹲下，進門時随意紮起的丸子頭懶懶散散，潦草的碎頭發遮住前額兩鬓。在陽台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每一根頭發絲都在發光，周梨凝視花盆中的小雪人。

小雪人壽命還挺長。

周梨一手托腮，另一手輕輕扶在小雪人的頭頂。壓實的白雪寒冷從指尖逐漸傳遞到血肉，沒過多久她又把手指收了回去。

這時她才看到。

小雪人臉上黑豆裝飾的眼睛全部掉在土裡，墜落的軌道在雪人眼下留了兩道劃痕。

像是在流淚。

幻視小雪人漸漸變換成熟悉的極為好看的眉眼，流利的下颚線，冷淡的語氣，無一不使周梨想起來幾個小時前見到的人。

周梨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小雪人。

随着暖氣加熱，室内溫度慢慢升高，小雪人注定會融化。

注定會在周梨眼前漸漸化為一灘水，滲到土壤裡。

她坐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齊言作為全年級第一，看老李頭那不死不饒的氣勢，齊言的家長八/九不離十會到校參加家長會。

隻不過剛進門老李頭說的話——“你爸爸……确實是來不了，那你媽能來吧，你媽是幹什麼工作的？”

齊言的爸爸是生了什麼病嗎？還是工作太忙？

周梨情不自禁想着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

不過要是齊言的媽媽參加家長會，那場面……坐在地上的周梨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在所有學生家長前面辱罵自己的孩子，無論是誰都會接受不了的，更何況每個人都還有自尊心。

窗戶沒有關嚴實，留了個小小的縫隙，晚風裹挾着冬夜的絲絲涼意湧進，花盆中的盆栽陣陣搖曳，投下來的影子蓋住小雪人的頭頂。

光影斑駁，形影綽綽。

花盆中的小雪人臉上的“淚痕”似乎更為明顯。

與此同時，周梨的手機傳出微信消息提示音。周梨揉着惺忪的眼眸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客廳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卻不想解鎖指紋點進微信的下一秒——

爸爸：【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撤回了？

周梨打着哈欠，用力閉眼後再睜開，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是爸爸發來的消息。

不過。

——他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