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微之揉了揉腦袋,思索良久才道:“以你年紀,學武功已經晚了,不過我倒是可以叫阿溫教你一套輕功什麼的。若是以後遇到什麼危險你就跑,别和他們起正面沖突,好歹留一條性命。你這條命是我救的,可别随随便便就給丢了。”
他将話說到這個程度,朱顔也隻得點頭。
朱顔借着學輕功之由又在林府裡待了一陣。阿溫性子溫吞,人也和善。手把手教了幾日,無論朱顔再笨,從未急過臉。
朱顔問過他:“阿溫大哥性子溫潤至此,何以去當殺手?”
阿溫愣了一下,沒聽懂朱顔要說什麼。反倒是阿柔湊過來拍了下兄長的腦袋:“我這哥哥平素裡嘴要喝水腦要喝水,殺手組織哪敢屈尊?這不,隻有公子這般人物方降得住如此英雄。”
她這便是說他的腦子進水了。朱顔忍不住笑。阿溫又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使着輕功追着阿柔跑了幾圈。阿顔瞧着他們仍是輕笑。
“那個阿溫的輕功也不怎麼樣啊,讓他教人功夫,這不是誤人子弟麼?”身側突然響起一陣慵懶男聲,朱顔扭身去看,卻是一個打着紅傘的年輕男子。
那人眸子很黑,仿佛點了漆一般,瞳仁閃着亮光。他的眉毛顔色也很濃,略有些發青,象是女人畫眉用的螺子黛的顔色。他沒有梳發髻,一頭黑發用青絲帶系着散在腦後。朱顔竟一下子想起書上的話:“鬓若刀裁,眉如墨染。”
朱顔朝他福了福身子:“公子萬福。”
那人穿着一件交襟萬字紋青布棉袍,沒有束腰,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略有些清癯的身體上。他低頭端詳朱顔了一下,也沒說話,竟大笑着走開了。他本是尋常打扮,可這仰天一笑竟有一股狂放不羁的谪仙人的味道。朱顔瞧着他的背影也是歎服。
那人近了屋便收了傘,坐在客廳的主位上。見到緩步進來的聶微之依舊笑容不改:“襄和,聽說你找到你的解藥了?”
聶微之眉目中的笑意卻一下子冷了下來:“安兄此話怎講?上一次安兄還說諧成之毒無解。”
那人道:“我上次說的是你的毒除了長生蠱外無藥可解,可不是說你已病入膏肓無藥可解啊!你已找到長生蠱,卻還要瞞我?我是見過那陸夫人的。院中跟阿溫學習輕功那姑娘的容貌跟陸夫人一模一樣,我離她十步都能感覺到她體内的蠱蟲在叫嚣。若不是,你為何要我給她更改容貌?”
聶微之見已經瞞不住,隻好說道:“找到長生蠱又怎樣?我突然間卻不想要了。那女孩很無辜,受過很多苦,我不想因為我的病平白傷她性命。”
那人長歎一聲:“襄和啊襄和,你還真是沒辜負你這‘青州首善’的名聲。”
聶微之卻拱了拱手:“安兄客氣,您才是當之無愧的‘青州首善’。”說着聶微之便從外面喚來了阿顔,指着那人說道:“朱顔姑娘,這位是安子硯安神醫。”
朱顔又瞧了安子硯一眼。他的皮膚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除了那對烏黑的眼睛外,整張臉沒有一點生機,如同一張宣紙一般。怪不得他要打紅傘。陽光透過紅傘,他立于傘下尚覺面色紅潤,如今收了傘,他的面容竟如此駭人。
聶微之看到呆愣在那裡的阿顔,不由得輕笑,喚了她一聲“阿顔!”,朱顔做才回過神來。
朱顔急忙又屈膝福身:“阿顔見過聶公子、安神醫。聶公子、安神醫萬福。”
安子硯道:“朱顔姑娘果然是大家出身,竟如此多禮。”
朱顔的笑容僵了一僵。
聶微之笑道:“朱顔姑娘哪裡是多禮,分明是瞧見你那張臉吓的。你倒不如平常胭脂水粉螺子黛全給抹齊了,五顔六色的倒也熱鬧。今天卻隻畫了眉眼,弄這一張臉如同無常一般,把人家姑娘都吓愣了。”
安子硯倒有些赧顔,讪讪說道:“老是用那些東西,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跟個女人似的,用了一輩子也是不習慣。”
他立起身子來到朱顔身邊,盯着她瞧了好一會兒。朱顔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也沒敢吭聲,安子硯擡了擡手卻要去撩她的頭發。
阿顔大驚之下正要躲閃,安子硯卻收了手。
聶微之道:“青州首善可有對策?”
安子硯鄙夷地看了聶微之一眼:“笑話,論起人的身子誰會比安某更有對策?你也未免太小瞧我安子硯了。朱顔姑娘确實跟陸夫人生得甚像。可是安神醫動手哪有改不了的?哪怕是路姑娘的身高性别,隻要我安子硯想改也能改。”
朱顔聽到他們的對話卻是有幾分疑慮:“安神醫此行是為了易妾的容貌?”
聶微之道:“是,姑娘和陸夫人太像總是不安全。”
朱顔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若是她改了容貌,日後哥哥見到她卻認不出怎麼辦?十年未見,她的容貌本就與之前天差地别,倘若再改,她必定再也找不到哥哥。還有她等了十年的那人,哪怕前緣不能續,再見他一眼也是不可以麼?
朱顔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妾知聶公子這樣為妾着想,可妾不願改,怕是要辜負公子心意了。妾還有人要等,怕他找來時妾已面目全非他認不得。”
聶微之點點頭,扶她起來:“你若不願改,那便不改,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強行替你做主。你留在這裡也有幾日了,是時侯該離開了。東西自有阿柔替你收拾,你明日一早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