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昭弘道:“可是天這麼冷。要不我去給你找個鬥篷或者是棉被……”
朱顔從旁邊拿來一本書:“我不需要。又不是第一次大半夜被趕出房,我受得了。反正我有長生蠱,總不會死。你若有心,不如給我拿一盞帶燈罩的燈。”
第一次大半夜被趕出房還是在三四年前,還在戲班子裡的時候。瞿昭弘自那次想動朱顔,卻被她用钗子紮到之後,估計是為了氣她,常常會帶女人回來。當時朱顔和瞿昭弘還同宿一屋,雖然中間還隔着一道屏風。
其實朱顔還是很喜歡姝兒的,若瞿昭弘是和姝兒在一起,那總得避着班主。就算要有私情,也是在外面找客棧。可瞿昭弘要是領别人回來,就不用顧及那麼多了。
瞿昭弘頭一回帶女人回來的時候是在夜裡。當時朱顔還沒睡,房間裡的燭光亮着。瞿昭弘的床是羅漢床,沒有幔賬遮擋。朱顔不過從屏風内略一探頭,就看到床上兩個交纏的身影。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好藏在屏風後面堵着耳朵安然的睡她的覺。
朱顔本以為瞿昭弘至多也不過這樣,她堵着耳朵忍一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算了。可她卻不知,這一次隻是開始,第二次她連忍都沒得忍,直接就被趕出去了。
第二次時她還在睡覺,夜半醒來,總感覺房間裡聲音窸窣,像是老鼠。她不知怎麼回事就點亮了蠟燭。剛點亮她就後悔了,她這時才反應過來是瞿昭弘回來了。朱顔紅着臉扭過頭。瞿昭弘卻青了臉沒說話,那女人是娼妓,倒是什麼都不在乎,隻是慢悠悠的穿衣服。見半夜裡朱顔穿着中衣待在瞿昭弘的房間裡,還以為是瞿昭弘的房裡人。可她身量尚小,又是這種反應,确實是未經人事的黃花閨女。
那女人一下子便猜到瞿昭弘的意圖,笑道:“哪個女人沒這一天,小妹妹若是想學,姐姐可以教你,幹嘛要這樣聽人家牆角呢?
瞿昭弘斜睨了那女人一眼叱道:“閉嘴!”拿起炕桌上的茶杯就朝着朱顔擲去:“滾出去。”
朱顔傻站在那裡,連頭都不敢回怎麼敢再回去拿衣服。那日也是這樣,朱顔衣不蔽體,披頭散發的出來,一個人在門外台階上坐了半夜。後來也常發生這樣的事。瞿昭弘鬧騰多久,她就在外面坐多久。若是她們走得早的話,她還能回去睡一會;若是有女人留宿,她就隻能在外面蹲一夜。後來薇兒來了,朱顔和薇兒擠,才算正經有個安穩覺睡。
瞿昭弘轉身離開,不一會兒就拿着燈來了,朱顔把東西都搬到附近涼亭就要逐客:“你走吧,讓别人看到我們兩個半夜在這裡待着,我又衣衫不整,傳出去不好。”
瞿昭弘躊躇了一下,說道:“阿顔,周府不同于你往常待過的戲班子、妓院。那種地方雖亂,可你咬牙強忍總可以活命。周府裡都是心思缜密深沉、笑裡藏刀的人,以前的人再兇神惡煞的都是寫在臉上,你還可以防範,這個地方的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你得小心一點。”
朱顔看了他一眼,已有些不耐煩的神色:“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瞿昭弘見她不領情也不知道說什麼,面色有些發窘,隻好離開。
朱顔坐在涼亭裡看書,果真是涼亭,确實涼得緊。節度使官邸夜間有兵士巡夜,一兩個時辰會在各處轉一轉。朱顔來得時候頗有幾個見過她的,如今見她半夜穿成這樣在涼亭裡看書也免不了會多想。可軍紀嚴明,他們也不敢指指點點,多不過看兩眼罷了。朱顔也不管他們,隻是自顧自的看書。看了一個時辰左右,朱顔也困的沒辦法,趴在石桌上便睡着了。
侍衛長楊興銳認得朱顔,瞧着不對勁,使人去通報了周璟。不久周璟就拎着個披風走了過來。
周璟瞧見石桌上的燈盞和書有些吃驚。她倒好學,這種時候還能沉下心來看書。
周璟抽出阿顔手裡的書看了看。是一本《詩經》,她翻的是《大雅》裡面的《文王有聲》,中間有撕了一頁的印子,前面直接就是《靈台》,中間正好少了一篇。周璟摸了下書縫裡壓在線上的殘紙,又把書放了回去。
周璟将披風披到朱顔身上裹住抱了起來,朱顔半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敢動,依舊閉着眼裝睡。
周璟卻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不是說要走麼?你不走也就罷了,還半夜穿成這樣出來丢我的人。”
周璟抱着阿顔回到房間,将她擱到了内室的床上。朱顔僵着身子穩住呼吸,手心裡都是冷汗。朱顔知周璟為她脫了鞋除了衣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可周璟卻沒下一步的動作,隻是幫她蓋好被子就熄了蠟燭,走到了外間。良久,朱顔聽到了外間均勻的呼吸聲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第二日一早房間裡就圍滿了人,都是端着盆子拿着毛巾的丫鬟。朱顔撥開紗帳往外看了一眼,周璟正站在屏風後面伸着手臂由丫鬟伺候着更衣。
丫鬟們見朱顔醒了,也湊過去要幫她更衣,朱顔拉緊被子躲在裡面隻是搖頭。丫鬟沒有辦法,隻得把衣服都放在床邊。
朱顔把紗帳拉緊,躲在被窩裡偷偷的穿衣裳。她下床時丫鬟已經散了。周璟瞧了她一眼走過來,朱顔急忙施了一禮:“奴婢見過世子,世子萬福金安。”
周璟不理她,隻是把一本書摔到她胸口。朱顔匆忙接住,定睛一看,卻是昨晚忘在涼亭裡的《詩經》。
周璟道:“姑娘讀的書可真不少,連《下武》都知道。”
朱顔瞪大了眼睛佯作不知:“世子在說什麼?奴婢卻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