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喃喃“嗯”了一聲,也沒說話。
周夫人又道:“不過璟兒,你若是喜歡那朱顔姑娘大可以留下。娘瞧過,那丫頭确實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孩子。你的正妻是你爹決定的,娘沒法插手,不過這個丫頭,你要是想納她為妾必定沒人敢說不是。”
周璟搖搖頭:“娘,孩兒不要她。”
周夫人疑道:“你不要她?那你要拿她怎麼辦?怎麼安置她?”
周璟道:“娘打算要孩兒怎麼處理?不就是多一份口糧的事兒嗎!家裡上上下下幾十個丫頭,多一個人算什麼?若是因為那件事是她有了孩子,那您正好樂得有孫子抱,孩子大了之後我納她為妾就是了;若是沒有孩子那更好處理,為了報答她對您兒子的救命之恩,那就讓她在府裡過下去,府裡養她一輩子。等哪天她實在耐不住寂寞了,便給她尋是個男人配出府去。皆大歡喜,何樂不為呢麼?”
周夫人倒有些詫異:“娘甫一瞧,也是個漂亮的丫頭啊!不見得比那林姑娘差。你對她當真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周璟苦笑:“當時是真的有感覺的。那次孩兒中了那樣的蠱,本以為我這輩子就會這麼結束了,可是她突然就出現了。在我快死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不惜名節不顧一切的救我,她那麼美好那麼善良,我怎麼可能對她沒有好感?可是我說我要負責她不肯,她拼了命要離開。我滿懷愧疚與愛思念她,而她再次回來時卻滿是虛情假意的說要做我的正妻。她不愛我,隻是單純的要我的權勢。這樣的女人,我怎麼還敢再對她有感覺?”
周夫人細想了下卻搖搖頭:“不像。那個丫頭膽子小的很,不像是有什麼野心的人。我跟她說過話,是個讀過書的,估計是家道中落才淪落風塵的。她能一直守着身子,必定也是受過苦的。哪個有廉恥的女孩子也不會肯平白做人家的妾,肯舍了身子救你一定是認定了你。聽說你這些日子羞辱過她幾次,人家一個小丫頭怎麼受的了?我倒覺得這丫頭比林家的那個強的多。”
周璟道:“不過一面之緣,娘倒對她了解的透徹。”
周夫人兀自微笑:“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我隻瞧她的模樣便覺的這丫頭是上輩子見過的。”
周璟扭過頭直視周夫人:“娘是覺得她和誰像?”
周夫人道:“别的也不是十分像,不過眉眼确實與你陸姨酷似。若是她晚幾年出生,我都要誤會她是你陸姨的轉世了。她和你陸家的那個大妹妹一般大,隻差幾個月。你覺得這位朱顔姑娘跟你陸妹妹,有沒有幾分相似之處?”
周璟道:“沒有。陸妹妹聰慧可愛又單純善良。這位朱顔姑娘除了長得有幾分狐媚之外可就沒有可取之處了。”
周夫人歎了一口氣:“你既不喜歡她,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那就姑且這樣,其他的日後再說吧。反正娘是管不了你了。娘不許你學武功,你就偷偷的學,竟還是你爹教的。平素你爺倆都裝的對我言聽計從,可哪一回正經聽過我的話?都不過說一套做一套罷了。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說。”
周璟道:“娘……”
周夫人打斷道:“不必再說。那朱顔姑娘你若容不下就送到我這裡來。我容得下。”
周璟不好再說些什麼。周夫人看着他蹙起來的眉毛心裡發軟有摸了摸周璟的頭頂:“我沒有跟你說過為什麼不許你跟着你父親學武吧?其實早就跟你說的,可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國朝重文輕武,可你知道,娘不是這麼想的。”
這也是周璟一直想問周夫人的問題。如今難得周夫人自己開口,周璟自然肯配合着追問:“那娘是因為什麼?”
周夫人抿了抿嘴:“都說練武強身健體保家衛國,可是你沒有見過那些真正的武人俠客。他們每個人都會拿這一身武藝當做依仗,血腥、殺戮,這就是那些人的一切。居廟堂之高的武将元帥是依仗武力打仗,處江湖之遠的俠客是依靠武功逞強。武将們總是說打仗是為了安甯,可是仗每年打,人每年死,哪裡見過什麼安甯?無非是得權者争奪疆土罷了;俠客總是說自己要劫富濟貧懲善除惡,可是朝廷裡有律法有捕快,這些俠客有幾個讀過書的?他們自己都未必能分得清善惡對錯!這個世界不可能把控在他們手裡。娘希望你多讀兩本書,就算不能博古通今經世緻用,哪怕是修身養性獨善其身也好。
早些年我并不是這麼想的。我也曾認為武功高超是一件頂厲害的事情。以為将軍把仗打赢了就會天下太平。以為俠客鋤強扶弱,這個世界就會公允平正。所以我嫁給了身為武将的你父親,我最好的姐妹嫁給了當時的武林盟主陸闊。可是過了二十年,你再看看現在!現在的武林是什麼樣子?現在的朝堂邊疆是什麼樣子?那些人自恃武力好勇鬥狠,為了權勢和地位無休止的争鬥。什麼大俠、将軍,人而無德,縱有萬鈞之力何為?璟兒,娘一直怕你成了你父親那樣……”
父親哪樣?人而無德,空有千鈞之力?
可是那是他的父親啊!
周璟低着頭不說話,尴尬了一會兒。周夫人似乎是一時傷情,也沒再說什麼,周璟也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