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冷冷問道:“你來做什麼?”
朱顔福了福身:“回世子。世子數個時辰前已将奴婢給嘉卉姐姐調遣。嘉卉姐姐命奴婢來給瞿先生送飯食。”
周璟上下掃了她一下,冷笑道:“你倒聽話。”
周璟朝瞿昭弘拱了拱手:“瞿先生,子璟告辭。”
瞿昭弘依舊還禮:“斯年兄慢走。”
瞿昭弘吩咐另外一個婢女進屋布置飯食,說是留朱顔在跟前,有些東西需她收拾。待那婢女走後才道:“你聽到多少?”
朱顔眸子都沒有擡:“沒有多少,無非就是甯願我死掉,我活着還不如死了幹淨罷了。呵,他倒憐惜我受人侮辱,也未見的他少侮辱我。”
再回去,周璟倒給朱顔提過要把她送到周夫人跟前服侍的事。朱顔不假思索便要拒絕。周璟知道她進周府這一個多月來明裡暗裡常受嘉卉欺負,隻以為她是怕,也肯耐着性子解釋:“母親喜歡你,才想留你在身邊。到母親那裡你的日子必定比現在強。”
朱顔聽聞卻隻是一力推拒。到最後周璟也發了怒:“不識擡舉!你倒是被人欺負習慣了,給你好日子卻過不慣!真不知道你來周府到底要做什麼?竟做丫頭做上瘾了。我說你居心叵測倒也是高看你了!”
朱顔隻是低着頭不說話,周璟盯着她看了一會,終是沒有強逼。
朱顔在周府的日子确實不好過。周璟把阿顔交給了嘉卉,嘉卉知朱顔是周璟近過身的,對她很是厭惡。平素逮到機會,總免不了要欺侮她。朱顔初時尚受不了,即便不敢反駁,也總要瞪她幾眼。久之,也就習慣了。若是低眉順眼的承受,她反倒會沒什麼興緻折磨自己。
後來周璟叫朱顔侍候筆墨,瞧着朱顔溫馴的模樣啧啧稱奇:“起初見你還覺有幾分傲骨,現在卻奴顔婢膝成這個樣子。不曾想嘉卉還有這樣的本事,把我們眼高于頂,目無下塵的陸小姐調教成這樣。周某都不得不甘拜下風了。”
若是月前朱顔聽到這話,必定又要惱,如今她卻隻是低着頭磨墨,隻字不言。
朱顔有長生蠱,身子一向結實。可最近幾日卻似害了風寒,不僅嗜睡,胃口也差了不少,并且動辄幹嘔。白日裡在廚房幫差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硬是把周璟要的榛子酥換成了瞿昭弘要的杏仁酥。瞿昭弘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周璟最厭杏仁,咬了一口便變了臉。
周璟也沒說什麼,不過嘉卉瞧出異樣卻免不了要借題發揮。反正周璟不喜歡朱顔,她是百無禁忌。
嘉卉雖沒讀過什麼書,罵起人來不似周璟那樣詞多,口才卻絲毫不遜于他:“你還真拿自己當府裡的主子了啊?叫你做事,你趴在這裡神遊?睡覺就可以有銀子賺,你怎麼不回你的勾欄院裡去啊?你以為你服侍過世子很了不起是不是?世子可曾正眼過看你?這裡是廚房,你以為是你賣弄風騷的地方嗎?”
朱顔隻是垂着頭:“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嘉卉最不喜歡她這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像是拳頭打到了棉花上,竟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一群丫鬟都還在廚房裡圍着,嘉卉有些讪讪的,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走上前就給了朱顔一巴掌:“不是有意的就沒事麼?别跟姑奶奶這裡裝無辜!你在勾欄院裡伺候男人是不是也是這個鬼模樣?”
巴掌打在臉上,朱顔果然擡了頭。朱顔擡眸看着嘉卉,眼珠子一轉不轉,眼眶紅紅的,似乎随時都能噴出火來。嘉卉趾高氣昂:“怎麼,你想打回來麼?你以為你跟了世子爺身份就不一樣了?你以為你跟了世子爺就高人一等了?世子爺拿你當一回事了麼?到底不過是個娼妓下賤貨!你最好聽我的話趁早走人,否則總有一天會死在這裡。這可不是我的意思。世子爺但凡想讓你過一天好日子也不會把你交到我手上!”
嘉卉打了她的另一半臉頰之後又輕輕拍了拍:“以後做事情認真點,下不為例。”
朱顔咬着牙點點頭。
其實朱顔有的時候是真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雖然在弄玉坊裡也經常挨打挨罵。可是弄玉坊裡還有薇兒和申琳姐姐護着她。即便是護不住她,她們也總是跟她站在一邊的。嘉卉仗勢欺她,她委屈,可又能怎麼樣呢?她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一個回護她的人都沒有。有時候想想這日子真是……竟還比不上在弄玉坊的日子。确實就像薇兒說的,她跳到了第三個火坑。
周璟在逼她,跟在弄玉坊的時候王媽媽和杜之行逼她的方法如出一轍。若說區别,那就是現在一心想要折辱她的人竟然是她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斯年哥哥。她靠那個念想活了十年,沒想到末了竟是她的斯年哥哥親手毀了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