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顔再見到聶微之是在不久之後。聶微之與神醫安子硯是至交,耳濡目染頗通醫道。聶微之與周璟相識,周夫人的風濕舊疾便由聶微之親自打理。聶微之此番來周府便是受周夫人之請。
嘉卉時常為難朱顔,就跟和在笙坊裡每個月必挨的鞭子一樣,躲也躲不了,其實日子也就習慣了。隻是正好趕上聶微之帶着聶清秋來周府,這樣的窘迫被他們看到,朱顔會覺得有點難堪。
“陸姐姐。”聶清秋跑過來扯住朱顔,輕輕瞟了嘉卉一眼。嘉卉認得聶清秋。聶微之是周府的座上賓,聶清秋也常常陪同過來。更何況聶清秋是林初夏同父同母的嫡親妹子,是她們未來主母的至親,自然是主子跟她們這些下人不能相比。嘉卉的氣焰無端咽了一半。
聶清秋拉住朱顔的手斜睨着嘉卉:“朱顔姑娘可是斯年哥哥的人,怎麼會被你們這樣的奴婢這樣欺辱?我姐姐要是嫁過來,你們也要這是這麼沒規矩麼?”
渥丹是嘉卉下首的一個小丫鬟,一直跟着嘉卉,就等着嘉卉能被世子爺收房她好跟着雞犬升天。聶清秋不過是林初夏的妹妹,林初夏還沒嫁進來呢氣焰就已經如此嚣張,若是林初夏真的嫁進來了,這日子以後還不知道怎麼過呢。世子爺那麼厭惡這門親事,親事到底能成還尚未可知,她憑什麼就跋扈成這樣?渥丹見着嘉卉落了下成有些情急,說道:“聶小姐,這可不是奴婢們沒有規矩,這是世子爺的意思……”
聶清秋打斷她:“哦?你叫什麼名字?小女願聽高見。”
渥丹道:“奴婢叫渥丹。”
聶清秋笑了笑:“渥丹,好名字。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
渥丹急忙搖頭:“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的名字是世子爺取的,說是出自《詩經》: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顔如渥丹……”嘉卉拼命的朝渥丹使眼色,渥丹覺察出異樣。可話說一半,也沒有辦法收回,她隻好硬着頭皮說完:“其君也哉!”
聶清秋道:“不愧是王府裡的丫鬟,果然不同凡響,連詩經也讀過。顔如渥丹,其君也哉。我記下了。待會兒我就去斯年哥哥跟前問問,是不是他親口說允許渥丹姑娘公然欺侮陸姐姐的?是不是他親口說允許後宅丫鬟整日無所事事,以争鬥尋釁為樂的?”
她怎麼知道世子爺有沒有這樣說過?還不是嘉卉怎麼吩咐下來,說是世子爺的意思。渥丹心下一慌,急忙跪倒在地:“聶小姐,奴婢錯了。世子爺沒有這麼說過,是……”
再說下去她也會被牽連進去,嘉卉也急忙跪下說道:“聶小姐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渥丹這一次吧。她已知錯,必定不敢再犯了。嘉卉願為渥丹妹妹作保,如若有第二次,嘉卉第一個容不下她!”
剛剛欺侮朱顔的幾個人就是這位嘉卉姑娘為首,如今她倒撇的幹幹淨淨,還要為旁人求情。還真是會做人。
聶清秋也沒打算真的要鬧出什麼事,見她們低了頭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将朱顔拉走了。嘉卉自然不敢攔,隻好任她們走了。
聶清秋很興奮的把她拉到後花園裡:“陸姐姐你怎麼在這兒?哥哥說要我來這裡找你我還不信,哥哥猜得真準。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朱顔道:“聶姑娘怎麼來這裡的?”
聶清秋笑道:“哥哥常帶我來這裡玩的。斯年哥哥有意思,我喜歡找他玩。”
提到周璟,朱顔不由自主的就止了聲音。好在聶清秋并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依舊拉着她說:“那等惡仆,姐姐為何忍她?叫斯年哥哥教訓她就是了。”
周璟怎會教訓她?正是周璟将自己丢給那惡仆的。朱顔苦笑道:“人在屋檐下。”
聶清秋歎了一口氣:“陸姐姐你就是脾氣太好了,這樣更容易會被别人欺負!這是個毛病,得改……”
聶微之在後花園的涼亭裡,朱顔初見他還是很欣喜的。
朱顔對聶微之的印象一直很好。
朱顔一直都知道,聶微之是個好人。那夜風雨驚雷,她的命如浮萍般飄搖,他救了她。後來她自願把長生蠱給他,他卻憐惜她的性命不肯要。他給她禦毒丸;給她銀子;給她肩膀;為了她的安危他要神醫安子硯為她改變容貌;他對她說:“我的命重要,你的命就不重要嗎?”
在這個世界上,朱顔蝼蟻草芥般的活了十年,第一次被人這麼重視,或許也是唯一一次這麼被重視。她感激他,敬重他。或許有一天,就算他像瞿昭弘一樣棄她于不顧她也不會記恨他。因為他曾是她的神明。
聶微之朝朱顔拱了拱手:“朱顔姑娘。”
朱顔笑着還禮:“聶公子萬福。”
聶微之扭頭看了一眼聶清秋:“清秋,你先離開,哥哥有事情要單獨和朱顔姑娘說。你去找一下你斯年哥哥,就說我要找他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