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清秋撇着嘴，還是乖乖離開了。

聶微之請朱顔入座，朱顔也沒有跟他客套，就坐在聶微之對面的石凳上，與聶微之隔着一張石桌四目相對。

聶微之端起茶壺給朱顔倒了一杯，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在品。隔了好久，聶微之才放下茶杯，道：“朱顔姑娘日後是要留在周府了麼？”

朱顔不知他這句話的用意，隻是點點頭：“是的，公子。”

聶微之的手依舊捧着那茶杯，手指在杯壁摩挲，似是要做什麼艱難的決定：“聶某不是沒想過朱顔姑娘會來周府投奔斯年，姑娘與斯年有舊，來投奔斯年無可厚非，可……朱顔姑娘，斯年是在下的朋友。朱顔姑娘與周家的恩怨在下知道。朱顔姑娘是瞿昭弘帶着進周府的，瞿昭弘之前找過在下，他的心思在下知道，所以朱顔姑娘來周家的用意在下也知道。

可那年斯年也尚年幼，事情和斯年一點關系都沒有。朱顔姑娘來周府若是真的要跟斯年好好過日子的，這很好。可若是姑娘隻是為了利用斯年，在下身為斯年的朋友，懇求姑娘，離開斯年。”

朱顔吃了一驚。他特地将聶清秋攆了去就是為了跟她說這個？

朱顔有些無奈的笑道：“聶公子，阿顔這副身子已經是世子爺的了。妾若離開他，以後的日子還能怎麼樣呢？”

聶微之道：“隻要你離開斯年，聶某都會幫你安排。聶某會再幫你找一個很好的男子，保你一生衣食無憂。姑娘并不喜歡斯年，不是麼？我若是把你的身世說給斯年聽，那樣姑娘不僅會離開斯年，怕是還會有生命之憂。

聶某并不是威脅姑娘，聶某擔心斯年的性命，又未嘗不擔心姑娘的性命呢？姑娘一弱質女流，不會武功，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憑什麼報仇呢？鎮甯王和斯年的武功都那麼高，姑娘有什麼把握能讓他們敗在姑娘的手裡呢？姑娘此來周家是不惜性命，可是也要知沒有任何希望仍然堅持、飛蛾撲火、自取滅亡麼？”

朱顔道：“世子與妾曾有婚約。自那年妾家破人亡之時妾就在等他，等了整整十年。一個人的人生裡能有幾個十年呢？妾将他放在心裡藏了十年，怎會一點情分都沒有呢？”

聶微之盯住她的臉：“姑娘是真的這樣想的麼？”

朱顔低頭沉吟了好久，又擡起頭迎上聶微之的目光：“至親被殺、家破人亡的感覺，我以為公子知道的。公子自己能放下麼？”

聶微之的故事朱顔是從瞿昭弘那裡聽到的。聶微之生母疑為林蔚山所殺，聶微之來到林府，目的本就惹人懷疑。當初瞿昭弘就是知道這樣的内情才想法子想要到聶微之的身邊去。畢竟他們的目的是統一的。可是聶微之信不過瞿昭弘的人品，每每拒絕。

朱顔道：“聶公子一直待在林府不就是在等一個機會麼？同樣是複仇，同樣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什麼聶公子居于林家便可，妾留周家便不可？難道就因為那個人是聶公子的朋友麼？難道隻要是聶公子的朋友的家人，做錯事情就不需要受到懲罰的麼？”

聶微之長歎一聲：“朱顔姑娘既然這麼堅持聶某也不好再說什麼。可是朱顔姑娘，你如今不過碧玉破瓜之年，就要為了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再耽誤自己這一輩子麼？令尊若是知道他舍了性命保下的女兒這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又該作何想？”

朱顔擡眸看着聶微之，神情似乎有些凄怆：“怎麼才叫愛惜自己的性命？就這樣活着就是愛惜自己的性命了麼？妾無父兄宗族，母親早逝。妾做了三年戲子，又做了三年娼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妾。就隻是這樣任人侮辱踐踏的活着就可以告慰先父的在天之靈了麼？”

聶微之道：“朱顔姑娘，聶某并無此意……”

朱顔打斷了他：“聶公子，還請讓妾将話說完。妾的母親死的時侯拉着妾的手說要妾找到妾的兄長為先父報仇，把他們的遺體殓在一起。現在妾的父親在一場大火中屍骨無存，母親在江陵白骨無人收。如果這樣妾都無絲毫怨恨的話，妾還能還算是個人麼？妾的身子早已經給了世子爺了，再也嫁不得旁人了。反正爛命一條，妾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不要反駁，聶公子也是這樣想的不是麼？如果不是，聶公子不會去林府，不會堅持到現在還不肯放手。”

聶微之啞舌。朱顔瞧他的模樣輕笑了下起身：“聶公子，妾告辭。”說完扭頭便離開了。

此後聶微之倒是常來，但卻再沒有提過要朱顔離開的話。隻有一次朱顔被嘉卉欺負的狠了，正好給聶微之撞上。聶微之給朱顔解了圍，本來還是想要再對朱顔勸解一番的，可是又想想自己，也就算了。

聶微之剛進林府的時侯，林蔚山為了逼他離開給他下毒，聶微之明知飯食有問題，甚至連毒在哪一道菜裡都知道，可他還是吃了。他想要留下來，就隻能如此。如今朱顔的境況不是正與他當年相同麼？聶微之隻是歎息道：“姑娘何以自苦如此？”

朱顔聽聞，隻是笑而不語。周璟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她欲為他正妻，怎能一點本錢都不出？她怕是沒有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聶微之想過朱顔的事，他猶豫過要不要提醒周璟提防朱顔。可朱顔一個沒有絲毫背景又不懂武功的小姑娘，好像也怎麼不了周璟。反倒是她在周府整日被排擠，日子過得十分艱難。若是他向周璟旁敲側擊一下，要周璟提防朱顔，日後朱顔的日子不知會難過到哪種程度。

朱顔似乎也有意讨好周璟，聶微之也看在眼裡。朱顔平日對周璟可謂是百依百順，可周璟對朱顔有成見，動辄嘲諷挖苦，朱顔不敢反抗，隻是那樣忍着。這樣的一對，怎麼可能走到一塊兒？聶微之估計朱顔遲早都會知難而退的，于是他也就沒有開口。

但是他若是什麼都不管，任憑事态發展，說不定事情真的會有變數。朱顔是瞿昭弘帶到周府裡的，瞿昭弘那等小人，平素無利不起早，來到周府怎麼會一點企圖都沒有？此次竟還帶着與周家有血海深仇的朱顔，必定心懷不軌。因此聶微之隻是提醒過周璟小心瞿昭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