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顔又想起了那本黃色封皮的《阮郎歸》,她沉了臉,索性連笑都懶得裝了:“世子,您想要孩子,妾可以給您生;您想要玩物,妾可以乖乖侍奉在您身邊;您想要娶妻納妾,妾可以什麼都不争,什麼名分都不要待在您的偏院。您還想要怎麼樣的回應?妾哪有那麼多東西給您?”
周璟扭頭,一下子掐住了朱顔的肩膀,他用着狠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朱顔疼得皺眉,卻仍是一聲不吭地看着他。
周璟低聲說:“這就是你的心裡話?”
朱顔默默不語。周璟瞧着她的模樣有些歇斯底裡:“當初在弄玉坊的時候你不是說我們再無瓜葛了麼?後來你又眼巴巴地跑來周府找我做什麼?朱顔!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未免也太自負了。憑什麼你要怎樣就怎樣?你說不再有瓜葛就沒有瓜葛,你一示好我就要貼上去?你當我是什麼?我誠心待你,你卻是瞧着周家朱門玉戶有心攀附罷了!枉我一直以為你心比天高,竟是我有眼無珠。
你别以為就憑一個孩子就地位穩固了?你以為有了這個孩子就可以從此拿捏我?這孩子不隻是我的,還是你的,你若執意不肯要,我再不攔你!”
周璟放開朱顔扭身就要離開。臨到門前卻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前一陣子寵愛你不過是因為你有了孩子我一時興起罷了,現在結束了。”
周璟大怒着從朱顔房間裡離開,此後他便未再來過,隻是把惠然送過來照顧她。朱顔料想他應是真的生她的氣了,不過如此也甚好。至少不用她日日想着法子敷衍奉承他了。她可以虛情假意的哄他一日兩日一年兩年,可她能如此違心的哄他一輩子麼?
聶微之也與朱顔通過一次信,說是薇兒之事已有眉目,信中還夾了一個小玩物給她。
那是像是一枚書簽,薄薄的綠帛,周圍嵌着鋼絲固定,制成一片葉子的模樣。上面還題着字,規規矩矩的小楷寫的《道德經》。聶微之多病羸弱,無甚腕力,字卻斬釘截鐵、骨力遒勁: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惠然沒讀過什麼書,這上面的字雖不至于一個都不認識,但通讀下來還是有些艱難。惠然捧着這書簽端詳了好久,才問道:“姑娘,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啊?”
朱顔道:“就是人越賤,命越硬的意思。”
惠然沉了臉:“那聶公子寫這些東西送過來是什麼意思啊?”
朱顔笑道:“這個東西倒有兩種意思。另一種說的是柔弱處上,也就是要當和事老,勸我退一步,和大公子好好過日子。”
惠然這才點點頭:“就是嘛!夫妻之間鬧别扭,床頭吵,床尾和。公子就是一時生氣,總會再想起姑娘的。”
朱顔笑而不語,又低頭摸了摸肚子: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都會好起的來。現在我已經有了孩子了,我要好好愛他。周璟,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是不是一時興起,關于當年那個婚約的事,我們陸家總是不欠你了。待我贖了薇兒和申琳姐姐來,一切都結束了。仇我也不報了,就這樣結束吧。有了這個孩子,這輩子也算有了一個依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再也不用假意奉承任何人。這樣就很好。放心,我再也不會招惹你。
再見到周璟是二月裡周夫人過壽辰。周夫人四十歲整壽,大宴親朋,辦得很是隆重。周夫人一早就念叨朱顔,周璟隻好使人把朱顔接過來。平日周璟總喜歡拉着朱顔的手,這次,他卻連擡眼看朱顔一眼都不肯。還是惠然知道朱顔曾經摔過,一直扶着她。
到了正院門口,周璟才不情不願的拉住朱顔的手。往常都是朱顔一個人信口胡說敷衍周夫人,這次是兩個人一起胡說,倒也配合的天衣無縫。
周夫人高興,又拉着朱顔說:“待會兒襄和要帶着他的那兩個妹妹過來。那個大姑娘就叫璟兒應承,我就隻把小襄和跟小清秋叫過來。小襄和的醫術很好,待會兒要他給你把個脈;聽說你和小清秋的關系很好,可以要她陪你玩。”
朱顔隻是笑着點頭。
二人在周夫人處待了不久就離開了。周璟令惠然照顧好朱顔,自己一句話都不願與朱顔多說,扭頭便走了。
走不久便遇到了聶微之帶着兩個小丫頭過來。一個是聶清秋,剛瞧見他就奔了過來扯住他的袖子:“斯年哥哥,好久都沒見到你了,清秋想死你了。”
聶微之走過去拍拍她的腦袋:“怎麼說話呢?姑娘家家的!”
聶清秋揚着頭示威似地說:“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你們兩個大男人每次見面尚要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怎地我便不能說了?斯年哥哥不隻是姐姐的未婚夫、哥哥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你們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周璟笑了笑,揉揉她剛剛被聶微之拍過的腦袋,寵膩地說道:“清秋說的有理,是你哥哥錯了!”
聶清秋沖聶微之做了個鬼臉,聶微之含笑不語卻看向身後的另一個女孩。周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竟是武林大會有過一面之緣的林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