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面有掙紮之色,可聶微之卻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林初夏才以手加額跪在周璟面前:“周公子抱歉,年前武林大會之時初夏魯莽,下相思蠱捉弄公子。初夏知錯,求公子責罰。”
周璟看了她一眼,眉頭本是皺着的,強忍着怒意,半晌竟扯出了笑來:“姑娘請起,都已經過去了。況且在下不也沒出什麼事麼。”
周璟将林初夏扶起,四目相對,又是相顧無言。
還是聶清秋揪住林初夏說道:“大姐,我帶你去見阿顔姐姐。她人可好啦!”
林初夏順勢離開才算解了尴尬。
聶微之要林初夏再接着去給朱顔道歉,跟周璟道歉還算有個緣由,可她都不認識那個叫朱顔的,為什麼要跟她道歉?林初夏心裡惱,卻敢怒不敢言,臨陣又要脫逃,借口上廁所還是跑了。聶微之叫聶清秋陪着她去了,自己一個人去尋朱顔。
朱顔興沖沖的跑過去見聶微之,可聶微之剛見着她竟低着頭掏出了那塊玉佩。朱顔愣了一下,沒明白。
聶微之十分艱難的開口:“聶某有負姑娘的重托。”
朱顔不解,疑道:“為什麼?怎麼了?”
聶微之道:“聶某晚去一步。那位薇兒姑娘染了疾,已經去世了。另一位申琳姑娘為了給薇兒姑娘買棺椁,偷了銀子葬了薇兒姑娘之後也已逃了。”
朱顔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将欲摔倒,還是聶微之扶住了她。朱顔盯着聶微之看了好大一會兒竟然笑道:“死就死吧!聶公子也說過,人從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死的,反正早晚都會死,什麼時候死不一樣呢?我不傷心。我也會死。誰都會死。這麼些年,已經夠了。”
聶微之見她這副樣子卻是吓壞了。朱顔不管他,自顧自扭身離開。聶微之上前拉住朱顔,她竟一下子倒到聶微之的懷裡。聶微之扶她到附近涼亭坐下,好容易叫醒了她,她卻意識恍惚,視線依舊沒有焦點。
過了好一會兒,聶清秋才拖着林初夏過來。林初夏上前,問清楚朱顔的身份又要鞠躬道歉,可朱顔看到林初夏眸子卻一下子有了焦點,滿臉驚恐,幾欲逃離。林初夏和聶清秋模樣相像,若不是林初夏頭上的花钿就連聶微之都認不大清。朱顔和聶清秋相熟,何以看到林初夏竟有如此大的反應?
聶諧看到林初夏額上花钿暗道:“不好。”
朱顔的眸中尚有一絲清明,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緒,卻覺頭疼欲裂。扭過身正打算離開周璟卻來了。
周璟見阿顔面色蒼白,匆匆離去,不知何故,便叫住她。朱顔沒有理他。周璟看阿顔臉色越發覺得不對,急忙握住她的手腕。
朱顔極力掙開周璟的手掌,卻被他拉的更緊。朱顔的眼淚已流了滿臉:“求求你,放開我!”
周璟自然不肯放開她:“阿顔,你怎麼了?”
朱顔搖搖頭不回答,見實在掙不開索性就扭在周璟的身後,隻是要躲着林初夏。周璟聽清了,朱顔口裡喃喃說的是:“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她的表情驚恐,下身已有鮮血流出,顯然是動了胎氣。
周璟見朱顔情緒激動,急忙點她的昏睡穴,抱她起來。周璟惡狠狠地瞪了林初夏一眼:“你到底怎麼她了?”
林初夏不明所以,委屈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張大了嘴巴竟不知如何辯解。林初夏求救似的看了聶微之一眼,聶微之的眸中竟也有幾分惱怒。
聶清秋扯了扯林初夏的衣袖:“姐姐,你之前見過阿顔姐姐麼?何以你一出現就将她吓成這樣?”
林初夏怒道:“我如何知道?”扭頭便離開了。
聶微之依舊叫聶清秋去追她,自己則跟着周璟到了朱顔的卧房。
聶微之給朱顔号了脈,确定隻是動了胎氣,母子俱安,周璟這才松了一口氣。周璟使惠然給朱顔換了件衣服,照顧她安寝。聶微之知朱顔有長生蠱,休息一會兒必然自愈,索性也不再開藥方,隻是從囊中拿出一枚普通補藥詐稱神藥給朱顔吃下,周璟這才完全放心。
午後宴罷,府裡又請來了戲班子唱戲,鬧騰騰的不像樣子。朱顔是被他們鬧醒的,醒了就要起來,惠然攔着她,可朱顔是鐵了心,哪裡攔得住。
薇兒死了,申琳姐姐下落不明生死未蔔。朱顔正難過,可府裡正辦壽宴,她怎敢公然祭拜?她趕走惠然,一個人在房間裡寫寫畫畫。
薇兒。薇兒。朱顔在一遍遍的寫,淚水滴在紙上,墨迹縱橫,沾染了一片。
薇兒死了?她竟然死了?
自打母親死後朱顔身邊就再沒有什麼人真心對她好了,除了薇兒。薇兒陪了她五年,一直待她如親姐姐一般,盡心竭力的對她好,保護她。這世界上哪還有第二個人能在她被人侮辱的時候跪在門口磕頭,磕的頭破血流,說要拿自己的身子替替受這些苦難的人?
可是現在,這個人,她死了。
朱顔将那些紙團成一團丢到火盆裡。她試圖蹲到地上,可肚子鼓囊囊的,她沒辦法,勉力為之,竟一下子摔倒在地。
朱顔掙了一下沒能起來,索性就趴在地上。她瞧着火盆裡燃燒的白紙,成灰之後墨迹尚存。
“薇兒,薇兒!”朱顔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