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兒死了，朱顔！

你沒有父母；沒有姊妹兄弟；唯一的朋友也死了。你什麼都沒有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你了，你還活着做什麼？

朱顔摸了下隐隐作痛的小腹：“對不起，攸甯，娘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更沒有辦法保護你。娘活不下去了。你的父親不喜歡娘，連帶着也不喜歡你。以後娘去了，你父親又娶了嫡母，你的日子恐怕會更難過。與其活着受辱，倒不如死了幹淨。你不如就陪娘一起去吧。黃泉路上，有娘陪你，你必不孤獨。”

朱顔艱難的爬起來，獨自收拾收拾到了後院看戲的高台上。朱顔站在高台前發呆，府中人來人往，倒也沒人留意她。隻是林初夏帶着丫頭霜兒過來，看她面熟，掃了她一眼。

林初夏還記得方才的事情，本有幾分惱怒，不願靠近她。可她觀察了一會兒阿顔，朱顔神色恍惚，站在高台旁挺着大肚子依舊是風擺楊柳搖搖欲墜的樣子，竟有幾分像是要尋短見。林初夏走近她想要勸解，朱顔卻已傾身倒了半邊。

林初夏急忙拉住她，朱顔卻狠力掐了一下林初夏的手掌。朱顔應周璟的要求留了一陣指甲，如今已然很長了，隻這一掐便見了血。林初夏吃痛，不小心松開了手。朱顔竟含笑對她說道：“謝謝。”

朱顔摔下樓之前周璟是一直在遠處看着她的。她盯着樓梯苦思冥想了好久，就那樣毅然決然地跳下去了。周璟飛奔下去救她，她滿身是血已然小産。

她那時神志清醒，笑着對他說：“周璟，真好，我終于要死了。一切都要結束了。”不管是苦難，還是仇恨，一切都結束了。爹爹，娘親，哥哥，薇兒，阿顔去找你們了。

羊水已經破了，殷紅的血染到周璟靛青色的袍子上，一片片的都成了暗黑色。周璟抱住朱顔就往卧房裡跑：“聶公子。快去叫聶公子，快去… …”聽其語氣，已然慌了神兒。

周璟把朱顔摟得緊緊的，絮絮叨叨地說道：“阿顔，我不準你死… …你不可以死… …朱顔… …不可以… …”

周璟把朱顔送到她的卧房，幾個婆子就把他趕了出去。周璟連衣服都未來得及換，隻是拉住聶微之：“襄和，救救她… …你救救她… …”

聶微之扶住周璟：“斯年，你别着急。我會盡力，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周璟什麼也做不了，隻好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他不敢回頭，他在怕。像小時候捏在手心裡的糖；少時藏在床下的劍；黑夜迷路時亮在遠方的燈火；溺斃于河前漂在手邊的浮木，他怕他人生裡最要緊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就這麼沒了。他在怕，從來都沒有過的恐懼。

他也見過旁的女人生孩子，大聲呼喊嚎叫，可他的阿顔連呻吟聲都聽不到。她痛不痛？周璟又想起朱顔那蒼白的臉頰和她虛弱而又隐忍的微笑，忽然間一陣惡寒。他的手指略有些顫抖，他抵在唇上狠狠的咬了上去。他不可以慌，阿顔還需要他。

渥丹過來朝他福了福身：“公子，您的袍子髒了，回房換一件吧！”

周璟神色有些不耐：“你走開，我要在這裡待着陪她。”

過了好久，亂糟糟的房間裡靜了一下，傳出一聲低吟。門被打開，一個婆子抱着一個小布包出來。周璟急忙起身叫住她：“阿顔怎麼樣了？”

那婆子道：“阿顔姑娘頭上也有傷，意識一直迷迷糊糊的。想是要叫疼，可隻是幹張着嘴，可就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阿顔姑娘生産的時侯昏過去好幾回，是婆子們幾個掐着人中，硬逼着她，這才強撐到現在。孩子生下來阿顔姑娘就又昏睡了。現在是阿柔姑娘在裡面給阿顔姑娘換衣服。”

周璟沒有說話，盯着那婆子手中的布包看了好久才接了過來。小小的嬰兒，五官不甚明晰，身體蜷縮着，兩隻胳膊舉在腦袋兩側，明明在動，然而滿身卻是烏紫的顔色。

周璟抱着那孩子的手在不停的顫抖，他的聲音喑啞：“這個，就是我的小攸甯麼？”

那婆子急忙從他的懷裡把那孩子搶了回來：“世子，小姐已經夭了，您這麼抱着不吉利。”

周璟搖搖頭：“她沒死。她還在動。”

那婆子道：“公子，這孩子連七個月都沒有，必定活不成的。”

阿柔推開門探出半個身子，大聲說道：“公子，周公子。阿顔姑娘已經換好衣服了，可以進來了。”

周璟也不顧得與那婆子糾纏，急忙往房間裡趕，聶微之已經進了房，周璟卻又被惠然攔住：“世子，您的袍子髒了，回房換一件吧！”

周璟已然惱怒：“走開！我不換！”

惠然又道：“世子還是換一件的好。待會兒世子見到阿顔姑娘，姑娘看到世子這一身是血的模樣怕是會吓到。”

周璟這才肯乖乖回去換衣服。

朱顔一直沒有清醒，半夢半醒間又發起了癔症。聶微之進來的時侯就看到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說夢話的朱顔，聶微之看了看她包紮好的額頭，外傷倒不是很嚴重，阿柔包紮的很好。

聶微之坐到床沿上給朱顔把脈，剛撫到她的腕上卻被她拉住了手。隻聽朱顔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哥哥！”

聶微之愣了一下沒有動，朱顔又喃喃說道：“哥哥，我怕… …娘親死了… …阿顔很怕… …”

周璟推門進來，直接就朝着朱顔的方向走了過來，聶微之急忙抽回了手。周璟也沒有看到，隻是急切地問：“襄和，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