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垂着頭告退:“夫人,奴婢下去了。”
朱顔看着阿春,轉過頭盯着申琳便笑。申琳還沒等她開口便先道:“我家那口子不中用,還是世子提攜,給了他一個事情做又賞了這宅子。”
朱顔眸中的笑意還未消退,聽着申琳的話又看了眼周璟。周璟看她含笑,隻以為是在對他笑,也嘴角上揚回了她一個微笑。
朱顔扭過頭又看着申琳。申琳又道:“家裡就隻有這一個丫頭。這丫頭是跟她爹一起從營州逃難過來的。到了青州,她的父親染上了疫病,沒幾天就死了。我頭一回看見她,她頭上插着草标正要賣身葬父。我瞧着可憐,就求着我相公把她買下來。我相公說我這不是馬上就要生産了麼,家裡能有個丫頭照顧也不錯,也就同意了。”
朱顔握着申琳的手笑道:“姐夫很疼姐姐啊。能看到姐姐過的好,阿顔也就放心了。”
朱顔又看了一眼周璟,道:“謝謝世子。”
周璟也不言語,隻是望着她笑。
申琳“呦呦”怪叫幾聲,又道:“瞧你這話說的,酸死個人。你過的不比姐姐好麼?周公子風流倜傥、玉樹臨風,待人又這般平易近人、謙遜有禮。這麼好的男人怎麼就給你碰上了?我怎麼就沒有這般福氣?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不是我這有了孩子了,我非得……”
一個年輕男子推門而入:“娘子,我回來了。”申琳聽聞,一下子止了聲音。周璟瞧着她這副模樣也忍不住掩嘴輕笑,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
年輕男子提着一捆韭菜和一包豬肉進來,笑道:“家裡有客人啊?”
掃到一側坐着的周璟,他又是驚喜,将那韭菜豬肉往桌上一擱跪在了地上:“屬下張君璧拜見世子。”
朱顔仔細瞧了那張君璧一眼,二十餘歲的年輕人,模樣秀整,當真人如其名。申琳姐姐的眼光倒是不錯。
周璟将張君璧扶起來,道:“張公子,尊夫人是内子的姐妹,那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何必多禮?”
張君璧起身又從桌上拿起韭菜豬肉,笑道:“今天家裡包餃子,世子和夫人若是不嫌棄,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朱顔忙道:“好啊!”
話一出口,朱顔才覺得不妥,又扭頭看着周璟。周璟笑着點點頭:“你高興就好。”
張君璧殺手出身。組織裡的頭兒不久前要處理一件十分棘手的生意,然後失手被捕頭抓了。張君璧年紀輕,還沒有做過幾單生意,銀子沒能攢夠就沒了組織,後來就混迹江湖做了一名窮困潦倒的俠客。他認識申琳源于一場英雄救美。
申琳當時剛從弄玉坊逃出來時,弄玉坊派人追了她幾天。一群彪形大漢對一個小姑娘如此窮追不舍,全無江湖道義,張君璧自然認為是申琳飽受迫害,當即将那群人打跑,救申琳于水火。
之後,申琳就對這位救命恩人心生好感,以身相許。張君璧這輩子還沒碰過女人,耐不住申琳的溫柔攻勢糊裡糊塗的也就從了。後來糊裡糊塗的就有了孩子,張君璧便寫下婚書尋了個破廟拜了堂将申琳娶回了家。
張君璧自幼在殺手營裡長大,自五六歲開始握刀,練了十幾年,刀法自是是一頂一的好。滿滿一筐韭菜,他三下五除二就切好了。後來砧闆上擱上豬肉,不過片刻也都剁得碎如爛泥。
張君璧看了一眼躺椅上嗑瓜子的申琳,絮絮叨叨地說道:“你今天早上不是說想吃餃子麼,可是忘了問你要包韭菜肉餡兒的還是芹菜肉餡兒的。今天我去集市上買菜,看見今天的芹菜蔫唧唧的,所以就買了韭菜。還有這肉,最近竟然漲到了一斤二十文。我還了半天價還到十八文,不過那屠戶嫌我還的狠,還跟我賭氣不肯切成臊子。這切臊子哪用得着他呀!我練了一輩子刀,就算是用左手也要比他快上十倍……”
申琳吐了口瓜子皮,厲聲道:“别吹了!你去看看阿春把面活好了沒有,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吃呢!”
朱顔瞧着這吵吵鬧鬧的夫妻兩人又忍不住輕笑。周璟握着朱顔的手,也是微笑。
這樣平平常常的時光輕松惬意,似乎比他們在郡王府裡驕奢的日子還要令人欣喜。真是令人向往。
阿春力氣小,一路歪歪扭扭地抱着面盆過來,張君璧走過去,一把将面盆接過,擱在桌子一旁。阿春端着油鹽醬醋的瓶子過來拌餡料,張君璧洗洗手開始揉面。
申琳擱下瓜子也去洗手,坐在桌子邊擀餃子皮。張君璧多年練習刀劍,虎口處微有薄繭,包餃子時虎口微曲,輕按面皮,一隻餃子就包好了。這個人生來就該是廚子,怎麼卻做了殺手?怕是一開始就入錯了行。
朱顔也洗了手過去幫忙,周璟不僅沒有阻攔,竟然也躍躍欲試。申琳叫阿春拿來圍裙,周璟的玄色錦袍外圍上了銀紅色的圍裙,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将平日裡橫眉豎眼的冷峻掩了去,多了幾分親和溫柔。
周璟站在光下朝着她微笑,眸子裡清清亮亮的,竟讓朱顔想起了幼時那個單純任性寵她如珍寶的斯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