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了良久,傅紅雪低聲道:“多謝。”
尤明姜偏過頭,看着他,眨眨眼道:“謝我幹嘛,咱們是朋友,不用客氣。”
傅紅雪腳步頓住,微微側過臉,目光從她臉上匆匆掠過,又迅速移開。
他緊抿着唇,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好半晌,他緩緩擡起手,似乎想拍一拍她的肩膀,手擡到一半,又陡然停住。
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随後,他再次邁開步子,步伐雖依舊沉重,卻沒了方才的落寞。
尤明姜笑着跟在他身旁,兩人并肩而行,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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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走遠了,馬車裡的人才撩起紗簾。
慕容明珠看着一地哀嚎的白衣騎士,心裡“咯噔”一聲,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不由暗自慶幸,幸虧自己那天沒把人得罪個透底兒。
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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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一間破舊的關帝廟映入眼簾。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裡,兩扇大門早已沒了蹤影,隻秃秃地留下朱紅色的斑駁門框,嘎吱作響。外面像是老人家的嘴巴,飽受歲月的侵蝕,缺失了牙齒,裡面則萦繞着一種腐朽潮濕的黴味。
關帝廟前的門檻旁,生長着密密匝匝的灌木叢,結着一穗穗藍靛色的小漿果。
這種小漿果,大抵是邊城的特産,尤明姜還是第一次見到它。
氣味香甜,皮薄,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會爆出玫瑰色的漿水。
遲疑地塞了一枚到嘴巴裡,就在這一瞬間,她的五官驟然扭曲在了一起!
酸中透着澀,澀中透着苦,隻一點點甜……難怪一大穗漿果沒人來采。
“那是羊奶果。”傅紅雪提着一提溜兒巴掌大的魚,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尤明姜擡起頭:“你嘗過?”
“嗯,酸的。”他跨過門檻,走到了神像前的空地上,“要拌糖蜜,或者泡酒。”
傅紅雪環顧四周。
這間荒廢的廟宇中,連窗戶都已經搖搖欲墜,随時都可能掉落。
關帝老爺的神像雖還完整,但是金漆都被剝落幹淨了。
神案上落滿了灰塵和蛛網,大抵是好久都沒有受過香火了。
這尊紅臉長須的肅穆神像,靜靜地立在神案後,手中緊握青龍偃月刀,默默守護着人間的正義。
神像尚難自保,何談護佑蒼生?
傅紅雪不禁苦笑,那自己所追尋的複仇之路,又該在何處尋得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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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晃神的時候,尤明姜已經動手收拾起來。
她紮了一束幹草充當掃帚,先拂去神案上的灰塵和蛛網,又扯下一截兒紗布,浸濕後,站到神像前。
她微微仰頭,伸手擦拭着神像的臉龐,最後輕輕握住神像手中的青龍偃月刀,輕輕擦拭刀刃,口中喃喃道:“關二爺,借住在此,多有打擾,願您莫怪。”
等傅紅雪回過神來,眼前已經是煥然一新的神案和神像,垂眸掃了眼地面,發現她鋪了兩沓幹草,還堆柴點了個火堆兒。
尤明姜熟練地将一提溜兒小魚處理幹淨,再統統串到長木棍上,笑着遞給傅紅雪。
傅紅雪一怔,心裡五味雜陳,将魚遞到火堆上翻烤了起來。
他清楚,尤明姜在默默照顧他的感受。
她沒有大包大攬,而是特意把烤魚的活兒交給他,是不想讓他覺得無所事事,産生被忽視的失落感。
傅紅雪握着串着魚的木棍,在跳躍的火苗上緩緩翻動,火苗舔舐着魚身,油脂滋滋作響。
他垂眸盯着那漸漸變色的魚,思緒飄遠。火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過往那些被人嘲笑、孤立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浮現。
他偷偷擡眼看向尤明姜,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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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中,這座破舊的關帝廟被橘紅色的火光照亮了。
随着一次次翻烤,烤魚漸漸地散發出陣陣焦香。尤明姜走到火堆兒旁邊,雙手托腮,瞧着串在長木棍上的烤魚。
一句話都沒有明說,就差把“給我魚吃”寫在臉上了。
傅紅雪:“……”
即便是烤魚的時候,握刀的手也從不松懈,傅紅雪面無表情地翻着烤魚。
可能是離着火堆兒太近,他的臉被烘出了淡淡的紅暈,烤魚的長木棍有幾次險些脫手了。
直到烤魚外酥裡嫩,他默默地将魚串兒劈成兩段,遞給了她一段。
傅紅雪神情平靜:“吃吧。”
尤明姜接過烤魚,嗅了嗅香氣,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然後豎起大拇指,她毫不吝啬地贊美:“烤得很認真,很有特色。”
“……謝謝。”他不太會說話,生平第一次被人贊美,隻能幹巴巴地道謝。
被她的鼓舞所感染,他也滿懷期待,小口地吃起了烤魚,細細地回味。
但他隻吃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糟糕的滋味兒。
沒有撒鹽的烤魚,魚皮還烤焦了,到底哪裡好吃?
知道她是為了哄自己開心,傅紅雪欲言又止:“……别吃了,當心吃壞肚子。”
尤明姜搖了搖頭,“不會,很好吃。”
“……真的?”
“比珍珠還真!”
傅紅雪歎了口氣,把自己的烤魚也遞給她:“好吃,你就多吃點。”
正細細地咂魚刺,蓦地聽到了他的話,尤明姜險些被魚刺卡住喉嚨。
她擡眸,正瞧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由笑道:“原來你也會開玩笑?”
傅紅雪收斂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我們,今晚得去一趟萬馬堂。”
尤明姜有種預感,聖母系統的隐藏任務或許與萬馬堂有關,對于傅紅雪的“我們”二字,她感到由衷的喜悅,點了點頭:“好啊。”
“神像或許無力護佑蒼生,但我手中的刀,要讨個公道。”傅紅雪在心底暗暗發誓。
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跳動的火焰在微風中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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