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唐景遐竟然真的早起了,在小院子裡紮馬步,揮汗如雨。天還蒙蒙亮,幽藍色的院子,偶有仆役開始幹活,擦地闆的擦地闆,燒火做飯的燒火做飯,都沒把她放進眼裡。
府衙有不少客房,程玉樓也早早起來,面無表情,唐景遐一個回頭沒注意,再回頭還以為什麼厲鬼飄過。
“軍……不是,你也起好早啊。”
程玉樓瞟了她一眼,“這叫早?盧更生起了麼。”
“不知道诶。”唐景遐傻笑着,仿佛昨兒發生什麼全然忘記了,“道長正在給大當家想辦法,你不要着急哦!不過你和駱明河是什麼關系,怎麼那個大壞蛋要殺大當家?太可恨了。”
程玉樓低着眼睫,“跟你無關,練你的功。”
“我以後叫你什麼?現在沒有霍家寨了,也沒有大當家和軍師了。”
“随便。”程玉樓振衣而趨。
“那我叫你小樓哥,叫大當家楚大哥好了。”唐景遐撓撓頭,“小樓哥,别心焦,總有法子的,車到山前必有路,活人怎麼會被尿憋死嘛。”
程玉樓無心聽她廢話,疾步走遠了。他去的方向,是前院不是後院,是找什麼人嗎?她管不得那許多,繼續按照封蘭桡教的拳法,自顧自練起來。
許元晖打了個哈欠,準備來院子裡靜坐冥想,睜開眼就看見唐景遐,心想這傻妞來真的?要是她真“三顧茅廬”、死纏爛打,他躲閃不及可咋辦?
“道長早啊!”唐景遐不敢再叫他臭道士,她察覺到自己對許元晖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殘存的自尊讓她不會卑躬屈膝求對方愛憐,而是自立自強變得更好,讓他改觀。
她要活着的每一天都快樂,所有的不開心都不能過夜!
“早。”許元晖不自然地回過頭去,多希望對方沒看見自己,那柄拂塵挂在衣襟,像是狐狸尾巴。
李汀鶴急急從廊下走來,所過之處掀起一陣風,剛好盧蕤起了床,正打算推門往外走,倆人打了個照面,颔首行禮。
“盧更生,這是州府司馬印信。”李汀鶴捧起绶帶和魚符,紫色團雲紋及膝長度的绶帶被工整對折數次疊好,堪堪能放在手心,“府君允諾,州府司馬懸置已久,你現在是司馬,就能幫我分擔一部分庶務了。幽州的司馬不比其他地方棄置閑散,乃是封疆之吏,執掌一萬三千兵員的升遷訓練等事宜。”
身上的擔子一下子重了起來,以往不敢奢望的東西争搶着落入自己的掌心。盧蕤還不敢接過,隻見陸修羽忽然踏入後院,門房也未通報。
“封官許願?可是幽州司馬不得走吏部麼。”陸修羽讪笑道,“這官印有什麼用?李長史,你該不會是想讓盧更生幫你幹白活吧。”
“陸長史,你我同為佐貳,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流外到流内總得需要一段時間,文書也要等吏部批示,我怎麼可能讓盧更生幫我幹活?”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盧更生,你也知道邊騎營最擅長大漠地形。”陸修羽點撥對方,吟吟笑道,“我知道你最擔心的是誰。正好,王府還缺個谘議參軍,你來了就能典掌機密。”
“陵霄這是做什麼。”後院又進來了段聞野,一時熙熙攘攘,“盧更生是皇後從兄,我這次來也是奉了陛下旨意。禦前還缺個中書舍人,盧更生文章作得好,我昨兒親眼見了,朝廷可不能讓這等賢才流落荒野啊。”
三方勢力……盧蕤腦袋都要炸了。
段聞野的話不可信,七品侍禦史,如何能保舉中書舍人這等清要?起草诏書入朝涉政,中書令不發話,借着個段聞野的臉面,說不過去吧?
目前最近的是李汀鶴,盡管司馬一職不太可能真的落在他手中。不過隻要一步步來,逐步掌握幽州營的後備和人員選任,對許楓橋也有好處。
但是陸修羽的條件他動心了。
邊騎營對付漠北天然有優勢,必然勝過身為外鄉人的女英閣。許楓橋能不能回來、以什麼樣的身份回來,燕王有絕對的話語權。
精銳,在燕王手裡。
盧蕤不願拂了衆人好意,他知道長遠來看,段聞野和李汀鶴的選擇最佳,不過人渴到一定程度往往會飲鸩止渴,“諸位,我身份低微,怕是擔不起好意。你們的心意我都受了,隻是現在局勢還未安定,我若一心求賞,倒顯得貪戀功名,因小失大,還請諸位給我時間。”
能拖就拖吧,盧蕤想着,反正也不着急。
“都讓讓,都讓讓。”
人群中一個壯漢蠻力推開了一條路,張起茫然無措的臉左右甄别着,總覺得這幾個人論年紀都不像是信的接收之人。
正當李汀鶴要喊門房的時候,厲白楊指着盧蕤激動異常,“诶,寶樹,你是不是寶樹?”
大庭廣衆之下被叫小名,盧蕤還怪不好意思。他先是托言有事,讓三路諸侯各回各家,同時暗忖人一到顯要位置自然而然就擺起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