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還不屬于“大周”的時候,王朝的名字曾經是“齊”。
世事有興衰,王朝總有覆滅的時候,伴随着覆滅的往往是權臣争鬥,衛道者與新興的軍功一代,展開了殊死搏鬥。最終,鐵騎踏破宗廟社稷的香火,又在斷壁殘垣上重塑起新的赫然史章。
這一年,是大齊的最後一年。
積重難返,大齊最後一個皇帝已經在準備禅讓事宜——他要把皇位讓給自關外“勤王”,四處平定叛亂、厥功至偉的周王李戡。
周王有兩個嫡子,名字也類似,世子李齊昭,次子李齊光。在父親地位還未穩妥的時候,兩兄弟互相扶持,為周王立下赫赫功勳。不過在論功行賞的時候,李齊光竟然排在了哥哥李齊昭之後。
李齊光原本的封爵接近京畿一代,而且也不必親自趕赴封地。他野心昭彰,也想與兄長一搏,論行軍打仗,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來的,哥哥隻負責在大本營内出謀劃策,憑什麼!
就因為是兄長?
“去幽州吧。”李戡指了指地圖上東北角那一隅。作為将軍被培養起來的次子,從來都隻有為長子鞍前馬後的份。
落日餘晖下,李齊光深深伏在地上。羽書傳入京城,這是八百裡加急的軍書,上面寫着,漠北叱羅部将要大舉進犯幽州。
父親馬上會在年底即位,此刻不容有失。幽州若失,鐵騎順着平原一路南下直搗洛陽,便會盡失民心。
屆時李齊光就是賊子,起義軍的烽火會直接把他燒死。
他偷偷望着那不屬于他的寶座,趁父親還未發覺,重重歎了口氣。眼睛的餘光裡,兄長自始至終都鎖定着父親——或者寶座。
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兒遵旨。”
第二年,周王李戡改元武定,當年李齊昭就進位東宮。
李齊光一直待在幽州。他上疏要建立邊騎營,要絹馬貿易,要開辟馬場,或許是出于對次子的愧疚才這麼予取予求。
恰恰滋長了李齊光的野心。
某次他與叱羅部進行交易的時候,和其狼主交涉,無意間得知了一些細節。
漠北人,不是敵人。
所以他剛來就把寇邊的叱羅部打得人仰馬翻,是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
漠北人擅長鍛造,盡管這種“擅長”比不過中原人,但是足夠了。而且,他們的馬匹絕對要優于中原的馬。
你把他們全部打殘打廢,反而激起仇恨。他們所處的陣營也是反複橫跳,李齊光把握不住,隻好在此之後收斂了對漠北的進攻。
所以他和叱羅部的狼主叱羅騰達成交易,他們會在接下來的幾年内小打小鬧,并進行貿易。至少在李齊光看來,叱羅騰很笨,比起哥哥要更好打交道,還能給予自己戰馬和器械。
于是,他開始想象那不可染指的禁脔——皇位。
隻要擁有足夠數量的騎兵或者步兵,再聯合本地的軍功豪族,那麼統一河北指日可待,再往南……京師就是彀中之物。
李齊光盯上了駱九川,豪族裡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駱九川、霍慶,都是大周還未得到天下之時,在幽州虎踞龍盤的豪傑。
或者說賊子。
他們的野心也絕不亞于李齊光,于是,三人達成了一個聯盟。
與此同時,漠北向他們傳來信報。
叱羅騰死了,現在是妹妹暫代事務。叱羅騰的妹妹,叫叱羅碧,也叫郁碧——換言之,漠北狼主的妹妹,其實是個漢人。
這件事讓三人都起了疑心,為什麼一個漢人,會流落到漠北?無狼主之名,有狼主之實,這個女人竟然在群狼環伺裡打赢了所有男人!
駱九川利用剛剛成立的天骁軍,打探“郁碧”的消息,最終在幽州的良鄉縣打探到了此人的蛛絲馬迹。
郁碧曾經有個孩子,但母親抛棄了自己的兒子,隻為了快點回到自己的家鄉——漠北叱羅部。
三人商讨之下,明白了一件事——郁碧,雖然是漢人,卻在胡地長大,實際上是完完全全的漠北人,而後在漠北與幽州的交戰中被擄劫,由姓郁的佃戶照料看顧。後來詳加打探,這孩子不足月而生,生在了“郁”姓佃戶的家裡。
不過這孩子并沒有任何不足月而生的病症,眸色和發色也和漢人不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頭發也發黃,鄰裡都叫他蠻子。
蠻子去哪兒了?郁碧已經恢複原本的姓氏,成為叱羅碧,那麼“蠻子”呢?竟是查無此人!而且叱羅碧合作的要求有一條便是,找到當初被她抛棄的孩子。
李齊光犯了難,他動用自己的人手,和駱九川以及霍慶,把幽州翻了個底朝天,都找不到這個孩子。數年過去,這件事被擱置了下去,叱羅碧也沒有追問,反倒是繼續私底下的交易。
因為叱羅碧告訴李齊光一件更加颠覆他認知的事。
當初他鎮壓燕地,全在人為,換言之,是因為奪嫡,有人刻意制造了“漠北寇邊”的局面。
兄長可以,弟弟也可以。李齊光這麼想着,開始全部的計劃,一切都有條不紊進行着,邊騎營的壯大、陸修羽的歸附、李夜來的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