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冠雄今天一直待在書房裡,不時地望着外面,手指輕敲着案面。無名能看出,他雖面色如常,心中卻并不安穩,似在焦躁地等待什麼。
“是什麼事竟能讓他這等強悍之人都心懷緊張?”無名簡直有些難以置信,“原來他也有定力不行的時候!”
江冠雄又閉目養神了一時後,忽還吟起詩來:“鴻鹄高飛,一舉千裡,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
無名愈發地驚愕了,江冠雄平生最讨厭讀書,他還從沒見過他這麼有文化的樣子。
無名正一頭霧水,江冠雄已煩躁地睜開了眼,直沖着他似欲發洩道:“無名,你還準備跟本王耗到幾時去?”
無名心頭一跳,随即鎮定了下來,微微躬身道:“王爺,還請你不要言而無信。”
江冠雄恨笑了一聲道:“你還不配!雖然你硬氣得确實有些出乎了本王的意料,可我還不至于對你這麼個小人食言!不過你也别太考驗本王的耐性,若你非要如此不識相下去,那我大可把你再扔回牢裡,讓你去盡情享受個夠。”
無名再也不說什麼,屋中正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般的死寂時,李彪進來了,附在江冠雄耳旁說了些什麼。
江冠雄聽完就虎目一振,陰狠笑道:“雖然首要之人沒有落網,卻也是意料之中,必是那條好狗又勸了他什麼,而本王志在必得的就是那條好狗!哼,你讓先去的人小心守好外面,萬勿驚動和放跑了那人。”
李彪利索地出去傳了個話,又轉回道:“王爺,大軍也早已整裝待發,你看,咱們這是不是也該動身了?”
江冠雄異常地沉靜了一瞬後,從喉底深深蹦出兩字:“出發!”
屋中氣氛立刻變得威重起來,就連無名都感到了一陣莫名緊張。
李彪轉身就要去傳令時,江冠雄卻又喚住他道:“你去再警訓他們一次,雖然要犯已經入彀,本王也早給他布下克星,可此犯猶是危險異常、變數難測,全軍都給我高度戰備!若是叫人給逃了,那他們就個個提頭來見!”
李彪無比鄭重地應了聲:“是!”就頭也不回地出屋而去。
江冠雄随後也整衣出行,無名因已見得他這次似要帶兵去執行某件十分重要且秘密的公務,故也不知自己該不該随行時,江冠雄已回頭一喝:“你還磨蹭什麼?是要本王抽着你走嗎!”
無名不無尴尬地攆了上去,隻覺他如今也不知是怎麼了,好像無論幹什麼都要讓自己寸步不離的才好。
之後,無名就跟着王爺帶領的那支精銳部隊,一徑向目的地行去。
無名一直都隻冷眼旁觀着他們行事,直到那間宴廳的兩扇大門豁然打開,他才有些好奇地凝神一看——
刹時,無名雙目一矍,直如五雷轟頂!眼睜睜看着,那個人從門上一步一步走了出來,猶是一身鮮紅美觀的近衛官服,可是那紅今天看起來卻分外的刺目,就像血一般!猶是一副英俊驚人的絕世面容,可是今天卻蒼白得竟都似有些慘然!
無名怎麼能夠想到,又怎麼願意相信,他們勢在必得一定要捉住的那個人,竟正是華飄羽!
這會,那本是酒令喧天的偏廳中也已一片混亂,那些已被殷勤招待得有些醺然的近衛也全跑了出來,完全搞不清這大軍來圍、嚴陣以待的狀況,驚亂地詢求向自家長官:“大人!這是出了什麼事?”
萬不料一向溫和從容的華長帥卻一聲厲喝:“與你等都無關!莫要多問,也莫要反抗,好好聽從于親王的軍兵,萬勿驚慌妄動!”
那四人驚愕得尚不及反應,華飄羽已轉頭就對軍前的定王道:“王爺,你也最清楚的,他們之前都沒進過廳,根本就不知情,此事同他們毫無幹系!”
江冠雄哂笑道:“本王自有分寸!”
華飄羽這才似松了口氣,抿嘴一笑,潇然仰起了頭,望向了天上。
今天真是個好天,蔚藍的天空中飄蕩着朵朵白雲。
他竟似貪戀地觀賞着,好像以後再也看不到了一般。
江冠雄倒也沒有催促,饒有興緻地看着他。一旁的無名腦中卻已一片混亂:“飛雲,好不好?就像天上的雲,可以擺脫一切束縛,自由且清白地飛……好,我是白雲,你是白羽,我願能伴着你一起高飛。”
……
“鹄飛舉萬裡,一飛翀昊蒼。翔高志難得,離鴻失所望。”
華飄羽随後也就收回了目光,隐忍着艱難,英挺如昔地步向了旁邊一張石桌旁,開始脫起了自己的官服。
衆目睽睽之下,他一派從容、一貫優美地,解帽繩,摘帽,解劍,解腰帶,解衣結,脫衣,依次将那些物品整齊擺放在了桌上。
無數道目光都已變得異樣了,驚詫的、震動的、來氣的、嘲笑的、莫名奇妙的、如看好戲的……而就站在廳門前的金昌基,竟蓦然就滑出了兩行細細的淚來!
已露出一身白色裡衣和黑色單褲的華飄羽,最後竟連一雙官靴都脫了,放在了桌下,随即一甩那端正發髻中散落下的一縷青絲,轉身正對向了江冠雄,彬彬如常道:“那就有勞王爺将這些送回原處了。”
江冠雄志驕意滿道:“當然!想必華親衛以後也确實用不上這些了。”
華飄羽輕歎了口氣,淡然一笑,然後便昂然一負雙手,對那如林軍兵凜凜一聲:“來吧!”
當先的軍兵們一時竟都沒反應過來,李彪馬上厲喝了聲:“上綁!”
那些軍兵這才如狼似虎地沖了上去,惡狠狠把華飄羽五花大綁了起來。
華飄羽一動不動地任憑他們擺布完了,方才一邁那雙隻穿着雪白羅襪的腳,在重重軍兵、無數槍刀的威勢中,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