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奴。”
莫離沒有想到,雷野發出的這第一聲招呼,口氣竟似很親的。
賤奴這才一欠身,有禮地應了一聲。
雷野随後一把轉過椅子坐了下來,直入正題道:“你們主仆倆可真行,把我耍了個團團亂轉。可我實在想不通,賤奴,你給我解解惑,你家主子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賤奴坦露出了為難之色,沒有回答。
雷野便也沒追問,甚是憤懑又悲怅地歎了口氣,連喚了兩聲:“寒煙,寒煙……”最後卻隻說了三字:“你真好。”就再無一言了。
賤奴忽道:“雷殿主,你也别難過,教主他自有理由和苦衷,并非是就對你恩斷義絕了……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們碰上時究竟是個怎生情況?”
雷野有點意外道:“行啊,我也正想和你宣洩宣洩呢。”
他停了一下,頭都未轉地一揮手,白虎就給他侍上了一個煙爐,點起了頹煙。
莫離隻見他的煙爐比蕭寒煙的可大多了,簡直像個飯缽般,所用的煙香也比蕭寒煙的還要嗆人!不過這些倒很稱他那麼彪壯粗犷的一個人。
莫離趕緊自調了一下,以防在這些人面前咳嗽出來。
雷野那蒲扇般的大手握着煙爐,聞着煙氣講了起來:“這場争鬥啊,真是從一開始就起得個莫名奇妙。我帶着幾個親信前去劫牢,萬沒料到竟還有人搶了先,我才追上去就認出了那是寒煙,雖然我們都蒙着面,可他也是一眼就認出了我!
我們兄弟久别重逢,卻又已是在這麼個相互沖突的情境下,我當時真是又喜又怨……之後我對他還是坦誠如昔地說明了來因,可他,不但和你一樣不肯對我說明原因,還怪我不該和福公公那種蛇蠍沾上。我,我走到這一步,還不都是拜他的好屬下所賜!
“我自被逐出教後,就是因念着寒煙的情份,一直對地獄教中人頗為留情,入京後更是再三忍讓,可那姓趙的,就非要刁難不休,我在京中根基不穩,被他直逼得就如‘喪家之犬’一樣!
原本我帶着虎子他們入京,可不隻是要讨生活的,就是要出人頭地的,卻被他禍禍成了這個樣子,簡直就像個大笑話!正逢道上有個朋友在為公公招收人馬,想把我引薦上去,我隻稍事一想就答應了!寒煙說得倒輕巧,我自己難道不知福公公那種人的‘走狗’作不得麼?可我哪還有第二條路好走呢?”
現在他身邊的四名屬下就全是從地獄教出來的,也全是他的親信,所以他說話也毫無顧忌。
賤奴一直認真地聽着,時而微露恻隐,時而想着什麼。
雷野執起煙爐狠狠吸了一口煙氣,繼續道:“這次正是我得福公公看中後,被派給的第一件要事,我一定要辦好,才能在他那裡樹立威信。可我跟寒煙好說歹說了一大堆,他就是死活都不肯把人交給我,以寒煙以往對我的重情重義,我做夢都沒想到竟會是如此!若說是為了别人也都罷了,可那個華飄羽,寒煙哪可能和他有半點交情,怎麼會為了那麼個人就非要和我反目?這簡直就是莫名奇妙、毫無道理嗎!
于是我們就打了起來,我一時激憤之下,竟對寒煙下了殺手!賤奴,我,真是好悔……”
莫離驚愕地看着他說到這裡,一張那麼粗壯威武、兇神惡煞般的臉上竟大露悲怆,一時沉痛得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雷野平緩了一下情緒,又道:“不過寒煙就是寒煙,你也最清楚了,他那一身武功都是要多紮實就有多紮實練出來的,這次他雖然竟負着内傷,又帶着個累贅,還硬是把我和一幫手下殺了個暈頭轉向,一時根本占不到上風!可他這次的情況到底是那麼不利的,所以我仍滿以為最終定能獲勝,結果可好,你猜怎麼着?”
莫離眼看他此時又像變成了個說書人般,拿腔作勢、聲情并茂的,配在他那張臉上實在頗顯滑稽,不由心中直道了聲:“你真是夠了。”萬沒想到賤奴竟甚是配合,雖沒有接腔,卻露出了好想知道的神色。
雷野十分滿意,愈發活靈活現、拖着長音道:“寒煙忽地動起了他那讓任何人都望塵莫及的輕功,跑——喽——”
莫離若非是處在此境中,那簡直都想笑了,隻見雷野也怪笑了起來,歎道:“唉呦,我這輩子自從和寒煙長大後,一起出生入死過多少場,多兇險的對戰都經曆過,就從沒見過他還有開溜的時候!”
他感慨了一會,又大吸了口煙,聲色一沉道:“寒煙是把人帶去聖域了吧?他可真是壞了我的好事,害得我铩羽而歸,剛才我還被福公公派來接見的人一頓臭罵,以後還不知要費多少功夫才能得到器重呢。”
賤奴見他的話已告一段落,便略想了一下道:“雷殿主,雖然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可在教主想來,這也不是什麼關系你安危的大事,他也沒必要非得讓你;并且教主和你畢竟早已分道揚镳,如今對上,你技不如人,也不好怪他。再說福公公隻是怕華飄羽死了,現在教主終歸也是救了他的,不是也沒讓福公公損失什麼嗎?若真就叫人被福公公得了去,就他那身份,行動多有不便,至多也就能把人藏住一時,日後怕是也不好安置吧?隻要被發現,那不說别的重大幹系,光定王都饒不過他去,福公公縱再有權勢,也不能和定王對抗吧?”
莫離聽到前面便緊張了起來,他有時真恨賤奴說話太直!卻見雷野全無惱意,聽完還點頭道:“福公公怕也就是一時急了,心血來潮,過了這個勁自己也就想明白了。”
莫離方松了一口氣,便見雷野又面色一威道:“不過賤奴,你也别想說服我,這次我與寒煙必不能幹休,否則我也真的不用在道上混了!眼下我就得先處罰你一下,等他回來後再論别的!”
賤奴再無一言,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字。
雷野目光閃動,又說了聲:“你不要怪我,這次是你們欺人太甚。”
“不怪。”賤奴毫無虛情假意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