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又大笑了起來,樂過了後,懷珺道:“懷瓊,那你就練功去吧,我也忙我的去了。懷瑜,你自己好好轉轉,有什麼事叫我就行。”
懷瑜很親地應了,滿懷眷戀地看着他們每一個人。
懷瓊不舍地甩了兩下他的胳膊,就跑去練功了。
大家也都各自散去。
懷瑜在那每一個角落都有美好回憶的冥帝宮裡轉了一圈,最後到了蕭寒煙房中,癡癡地看了一會。
然後,他就決然轉身,堅定地向冥帝宮外走去,一步一步的,再也沒有回頭,一步一步的,伴随着無言地心聲:
“我,懷瑜,是教主當初設立這支親侍隊時就選中的六侍之一,得教主賜‘瑜’之名,自此踏入了這至高之所,近在了教主身邊;我這一生,就再也不會到别的地方去。
“我,懷瑜,迄今七年來,多蒙教主教導,深感教主高節,隻恨一時失足,此身已有瑕玷;可我會以血洗污,以死明志,不負玉侍之名。
“我,懷瑜,此生至死,就隻做教主的親侍。”
懷瑜徑直走出了冥帝宮——他沒有想要死在這裡地腌臜了冥帝宮,但也沒有遠離,就走到了門外的平台邊,站在了那低欄前。
他望向了長安城所在的遠方,心中喚道:“瑾哥,琨哥,我也跟你倆告别了。
“教主,我真想能再見你一面啊。”……
莫離跟着懷琪去看了一下懷瑜那住處,雖隻是個暫居的地方,可懷珺也給安排得條件很好,讓莫離滿意得想挑他個毛病都挑不出來。
莫離本還要待在那裡幫着懷琪拾掇,可懷琪本是玉侍中最細緻的,此際還格外用心,都看不上他幹的活了,倒嫌他礙手礙腳的。
莫離便先回去了,想着說不定還能碰上懷瑜,再陪他去殿部報報到什麼的。
天空陰沉沉的,莫離走到冥天峰所在的那面花谷時,下意識便朝冥天峰望去,卻見就在他們冥帝宮前的那個台欄邊,站着一條小小的身影,雖然這距離還遠得以他的目力都看不确切,可那條熟悉的身形,那襲玉色的衣服,那個位置,都讓他認定那正是懷瑜。
莫離邊走邊望,會心一笑:“這懷瑜,又在那處留戀感懷着呢。”可是,他渾身卻緩緩漫起了一股寒意,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可他就是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慌……
懷瑜展開了雙臂,望着下面那廣麗的花谷,那教主為他們艱辛打造出的美好的大家園——
莫離乍然飛奔了起來,沒命地向前跑着、掠着,用盡了畢生的功力,心中急亂呐喊:“珺哥!冬子!你們都在哪兒啊?!”——
懷瑜奮力地向外一撲,投向了那美好的大家園,投向了它的懷抱——
就在那一瞬間,莫離還在使勁地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懷瑜的輕功很好的……”
可是那個輕功很好的孩子,死志就是那麼堅決的,堅決到連求生的本能都克制住了的,沒有發出半點掙紮,徑直從那陡山上急墜了下來!僅是轉瞬功夫,那條親熟得可怕的身軀,就從已是拼命趕來的他眼前墜落了!那麼快,那麼近地墜落了!砰地一聲砸在了地上,簡直似地動山搖,震塌萬物!
莫離竟然一下就停住了,不隻是腳步,動作,還有呼吸,心跳,血流,全都似停住了!
他呆呆地望着前面地上——那條玉色制服包裹着的,還不到十五歲的小小身軀,就像一攤爛泥般軟趴着,四肢都以一種極不合理的角度扭曲着,鮮紅的血,還有一種他從沒見過的白色腦漿,詭異恐怖地糊了一地。
那顆他不知撫摸過多少次的,無比心疼可愛的小腦袋,砸爛了!稀巴爛!
莫離當然沒見過自己前世摔死時的樣子,可他覺得自己就是這個樣子!但是懷瑜這樣比他自己這樣還要可怕萬倍!他甯可自己再這樣肝腦塗地一回,百回,也不要懷瑜這樣!
懷瑜還是個孩子,是個比他明朗陽光多了的好孩子,比他更該好好地活着!
周圍已有很多人驚奔了上來,可莫離什麼都不知道,他陡然嚎叫了起來,像一隻野獸般嚎叫了起來,又凄厲又怪異地嚎叫着!瘆人得要命!
賤奴霍然躍來,強行把他拉進了懷中,埋住了他的臉,不讓他再看那幕慘狀。莫離還是什麼也不知道,隻知道嚎叫,根本沒法停下來!嚎得都聲嘶力竭、氣斷血虧了,才猛然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此後連日,幽冥谷中就像掀起了千層浪潮,一件接一件的大新聞轟傳全教——懷瑜自盡了;花親随得失心瘋了;就連太子都跟着湊起了熱鬧,格外強健的他居然也生病了!這一個個還全是教主的近人,簡直就像聯合催命來的,都不讓他們教主活了!
而懷瑜再怎麼着也是人死燈滅地隻能入土為安了,太子再怎麼着也隻是小病,隻有花親随,是不死不活、沒完沒了地折騰着,把冥帝宮内外鬧了個人仰馬翻、不可開交——
莫離起初是精神錯亂,滿嘴胡話,連人都不認識了,隻記得念叨懷瑜,一會哭一會笑的。
後來他又發起瘋來,尋刀覓劍地直嚷着要殺人,要殺龍子!
當日蕭寒煙去看望他時,他又要殺蕭寒煙,自是被日夜輪流照看他的一幹人連抓帶哄地制住了後,他又冷不丁撲在了坐在他床邊的蕭寒煙身上,一口咬住了蕭寒煙的肩膀。而蕭寒煙居然不躲不抗,也不讓别人管,就抱着他任他咬着,最終都被他生生咬下了一塊肉來。
直至最近兩日,莫離又陷入了昏迷,徹底不省人事。
這一連數日,賤奴、分輝和衆玉侍全是一樣,在既悲悼懷瑜又憂怛教主的情況下,還要衣不解帶、憂心如焚地照顧莫離,真真是身心俱疲,焦頭爛額。
這幾日鬼醫姜祛也帶着三個徒弟幾乎就住在冥帝宮裡,盡心竭力地為莫離醫治,可都收效甚微。
分輝自知師父也不擅治這種精神方面的疾病,不會有比鬼醫更好的法子,再說治任何難病也都是要見到病人的,光聽描述哪能醫治。但她還是用通音術聯絡過師父,果然,夏碧血也無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