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汩汩,青竹簇簇,田壟,農夫們扛着鋤頭邊談笑邊往家裡趕。
青煙袅袅,正是吃飯的時候,一木桌前,老頭子抄起筷子往嘴裡扒飯,大白米粒粘在臉頰,随着他的咀嚼上下浮動。
“吃啊,怎麼不吃,常常老頭子的手藝。”
青菜被嚼得“嘎吱嘎吱”作響,老頭頭發花白,緊繃的肌肉線條卻幾乎要把手臂上的布料撐破。
風青離夾了一筷子清炒蘿蔔,不緊不慢細細品味。
粗茶淡飯,沒什麼味道,遠沒有京城的那麼精細。
但或許爾虞我詐久了,這樣的日子也難得讓人心向往之。
“君浩也多吃些,大男子漢的要大口吃肉大口吃菜,别學你風叔叔,像個小姑娘似的。”
“嗯呐。”
小童乖巧點頭,學着老人的模樣端起碗,将頭埋進去吃。
“都是跟着那個宋什麼的,學壞了,吃飯也吃的這麼小氣。”
老頭子還在嘟囔着,說了大半天,察覺一旁的人走神,愈發不滿意起來。
“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放着平穩的日子不過,要來折騰,老頭子這身子骨還能活幾年。”
“張老,隐居在涼城當真是為了過這清閑的日子嗎?”
風青離放下筷子,用無神的眼盯着前方的模糊人影,頭一次沒有太多的笑容,他掏出一塊漆黑燙金的虎符,放在桌角。
大将軍幹飯的動作在瞧見這麼件東西,猛然一停,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非要在飯桌上說嗎?”
“我見張老似乎挺喜歡吃飯的時候聊天。”
張老哽住,活該把自己折騰得要死要活的,連吃飯都不好好吃的人,能活多久。
“相爺可真是心大,早知道我可和你那個姓宋的心腹,有不共戴天之仇。”
風青離輕歎,露出幾分疲态像是一片羽毛就能把他壓倒,他撐住下巴合眼,坐姿随意許多:“用人不疑。”
張家是他母親的家族,她留下的東西歸還給張家的人,沒什麼不好。
傳聞,涼城藏有一支精銳,可以一敵十,鐵騎在手攻城破池所向披靡。
這支兵,帝王想得到,涼城的勢力也想要,隻可惜他們搜尋多年也沒找着。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狡兔死走狗烹,大将軍是張家旁支的一脈,從中分離,一路披巾斬棘,在全家都快要死光時才明白這個道理。
西北固陽坡一戰大将軍“身死”,來了這雞犬相聞,潇灑快活之地。
他為的,自然也不是隐居。
躲避,可救不了他的老妻,還有孫子。
“相爺,想如何?”張老将軍攥住了那枚虎符。
“北邊戰事緊急,那位似乎在這個時候為了修建年宴的行宮,斷了軍饷。”風青離淺笑,“張家軍此時大概極為艱難吧。”
張老将軍虎目圓睜:“修兒說一切安好。”
“他自是不希望将軍擔憂的。”
“将軍覺得此處如何?”
“風光秀麗。”老将軍摸摸孫兒的頭,悶聲道。
“那便從這裡開始吧。”
“老頭子代張家人謝相爺此前,對君浩的搭救。”
所謂的搭救,自然指的是京城虎籠那次。
小童擡起頭眨巴着眼,癡癡笑開,風青離執筷夾起一塊瞬白的肥肉放進小孩的碟子裡,本是好意,卻見對方臉上的笑容凝滞了。
張将軍的手藝确實不怎麼樣,風青離挑眉,不動聲色放下筷:“救他之人,并非青離。”
“哦?”張老将軍咂舌,舔舔筷子,還有人去救他孫子這塊燙手山芋,“是誰。”
“辜家嫡子辜向邪。”
張老将軍恍然大悟,繼續扒飯:“都一樣。”
一樣?什麼一樣,風青離還欲再問,袖中的小蛇忽然用尖牙輕輕咬住他的手腕,他垂眸彎腰摸索拐杖。
“天色不早了,青離先行告退,将軍慢慢吃。”
天色不早,張老将軍擡頭,清風徐來明媚爽快,莊稼漢荷鋤悠閑路過小院,往田裡趕路。
讀書人睡這麼早?
籬笆蜿蜒,藤蔓攀爬緊纏,路的盡頭一座小屋靜立,青牆灰瓦,磚縫裡長起的草沒過人腳腕。
世子小心翼翼抓着瀕死的大公雞,有些無措,失神間,雞狠狠給了他一爪子,白衣喜提泥印花。
“他在做什麼?”
風青離看不見,但聽到院子裡雞鴨鵝聲嘶力竭的吼叫,總覺得不太對勁。
[他在給你的雞輸送内力。]
聞言,風青離腦海裡不知不覺浮現出一些好笑的畫面。
“呵。”
“不是說辜公子感染風寒,卧病在床下不了地,怎麼來的這般快。”
“屬下失職。”
影一悄無聲息出現,認命般跪地準備領罰,天知道他們明明把所有痕迹都清除了,隻留下些混淆視聽的東西。
“去抓些治風寒的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