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辜向邪所有的情感隻不過是情蠱操縱下的産物,他卻不能視若無睹,風青離已然接受情蠱解除後對方的恨,卻還未準備好以這樣的方式去傷害辜向邪。
他無奈歎氣,伸腿換了姿勢,用帶着江水的手将辜向邪被風吹到前面的發絲别在耳後。
“世子為何不說話?”
水痕落在他的臉上,冰涼的指尖一觸即分,辜向邪看着那僅僅浮于表面的微笑,心中怆然。
說什麼呢,不是已有猜測了嗎,他閉上眼,攥緊手指。
許久沒等待來回應,風青離看着江面的漣漪漸漸失神。
“轟隆——”
雷聲炸響,天空瞬間驟白,身側的人輕輕一顫,歪向江面,風青離來不及多想抓住辜向邪腰封拽過來。
辜向邪跌進他的懷裡,弓起要小心翼翼護着兔子,不知為何風青離忽然覺得有些遺憾,若是當年救他之人是辜向邪,是否也會像現在這般,時時刻刻照料。
他扶起辜向邪,身子往後仰靠在船邊:“世子怎的投懷送抱?”
辜向邪低頭,修長的手指輕輕遮住兔子耳朵。
風青離挑眉,何曾見過冷情的世子這麼在乎一件東西,這兔子還是早日放生的好。
[吃醋了?]
“什麼?”何為吃醋,風青離思索着隐隐約約理會到系統的意思,他解釋道,“這隻兔子受傷如此之重,治好也不過活個五六載,太過在意屆時難免傷心。”
不如早早放其歸野,留個念想。
人生在世還是淡些好,牽挂太多煩憂也會增多。
[總比你活得久。]系統撇嘴,一個個的它都不好意思說。
天空墜下雨滴“啪”的一聲砸在木闆上,灰撲撲的船闆淋濕後露出嶄新的一面,風青離攤開手心接雨。
這場雨也算是給那群火災中逃亡的野物一線生機。
“怎會突然來雨。”
風青離笑,心情甚是不錯:“坐看清風淋雨眠,豈不是件雅事,世子可願一同賞雨。”
雨點越來越大,其中一滴正中風青離眉心,辜向邪皺眉起身抱着兔子走向船艙。
風青離撐起下巴望着身側空蕩蕩的位置發呆,被拒絕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也預料到了。
忽然空蕩蕩的船闆落下潔白的衣衫,風青離僵硬擡頭,露出一抹驚訝,他看向對方空蕩蕩的懷裡,頓時了然,原來是為了那隻兔子不淋雨。
“世子真好。”
辜向邪睫毛顫了顫,在眼底投下陰影,平靜的心如同此時的江水,被滴落的雨濺起層層波紋,他一時竟不知回什麼。
情蠱已除,風青離若即若離的親近又有何意味,他以為自己已經說得足夠明白,辜向邪默默抓住膝上的布料,不一會兒一絲不苟的衣裳褶皺起來。
“風青離……我毫無價值……”所以不必委屈自己讨好我。
此言一處,風青離愣住,這話說的好生怪異讓人不解,他想詢問原因卻看到對方死死抓着衣裳極力克制,不由得轉變話題:
“世子身體還未養好,正是虛弱的時候,方才不過是戲言罷了,青離原想一個人坐坐,未曾想拖累世子。”
辜向邪:“與君無關,辜某自願爾。”
言罷,撇過頭不再看,頗像賭氣的小孩模樣,風青離覺得樂,世子情緒外露的時機總是難得的。
風雨欲來,黑雲愈壓愈低,黃豆大小的雨滴砸下,“啪!”先是兩三滴,接着愈來愈多,江面泛起薄霧,煙雨蒙蒙看不清前路。
同行的士兵憂心忡忡,嘈雜郁悶,船頭卻始終和諧。
“辜向邪,過來。”
傾斜的雨裡,那道身影筆直端正,卻沒等風雨璀璨便被擁進溫熱的懷抱,風青離壓低腰衣袖蓋住辜向邪的身體,盡可能擋着雨。
四周籠罩,狹小的空間裡辜向邪的心怦然一動,輕輕攥住了胸前的衣襟,他啞聲詢問:“作何?”
大雨傾瀉,密集的雨點砸在他的背上,長發浸濕緊貼着,雨水從額前墜落抵在青筋勃.起的手背上,風青離下巴擱在他的頭頂,眯着眼睛,嘴角勾起的弧度始終不曾下降,溢出的悲傷卻能把人淹沒。
他等一場大雨很久很久了,涼城慘案罪證燒毀時等過,風家被大火吞噬時等過,自己逃脫後被丢進火海時等過,但無一例外上蒼并未聽見他的呐喊。
這場遲來的雨,洗不去他經年累月的痛苦,更無法澆滅他心中盤根錯雜的仇恨。
他從沒等到過,但在大雨裡抱着辜向邪,除了那些被埋葬苦痛與仇恨的記憶,似乎好像還誕生了别的東西,以緻于那顆疲累的心開始勃動,抽出新的枝桠。
“辜向邪,我想……”風青離啞聲回應,中途停下,茫然望着雨幕,大霧裡飄散的黑煙終于停息,像是傷口開始結痂愈合,痛苦的生靈在雨中得以喘息。
他想要什麼呢?權柄,複仇,掌控,死亡,亦或者都不是,原本的計劃裡他同仇敵共死,去向那些枉死的靈魂交代,從此再度消散在這個世界。
如同這世間原沒有風青離這個人一般,風起塵散,青青野草暮歸離。
這是他想要的嗎,風青離也開始說不清楚,裹狹着他的各種情緒如這條寬泛的江,冗雜龐大卻又虛無空泛。
他直起背輕輕擡起辜向邪下巴,勾唇:“我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