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何解?”
雪停,辜大人就着雅性在院中烹茶煮酒侃侃而談:“就說最近半年的事吧。”
“還記得陛下要将張家那小子喂老虎嗎?”
風青離有印象:“記得。”
那是他剛重生遇到的第一件麻煩事,風青離本不想參與,帝王怎會真正蠢到把小孩送進虎籠,不過是吓唬人罷了,想要試探群臣。
外界盛傳老将軍死了,但他那位義子謝雪亭可沒死。
若非辜向邪自告奮勇進去逞英雄,他可能也不會進去。
“那時陛下正因他犯下的錯事,故意羞辱人。”
帝王痛失所愛故而為之,風青離彼時唏噓不已,為一人得罪大世家,不可謂不魯莽并不太像那位的作風,他不解辜大人為何扯到這件事上。
“那個時候陛下正盛寵一位胡人血統的舞姬,那舞姬當街縱馬踩死了一對母子,原本按照律法應當交由所屬的府衙處置。”
辜大人揪胡子:“按照律法縱馬傷人緻死要處以斬首。”
“我那孽子隻是恰好陪同他當值的友人去抓人,那胡姬不知怎得以為他是主事的發瘋辱罵,他就直接拔護衛的劍當街枭首,你說陛下不罰他罰誰?”
辜大人幽歎:“他的少年心性一直都在啊,做事不考慮後果。”
風青離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但按理來說辜向邪不像那麼沖動的人,官員服飾皆有規格文官和武将的更是差别很大,既是捉拿罪犯定然是要穿盔甲持兵械。
一個文弱書生的穿着怎會讓胡姬認成主事人,說不準是帝王刻意布置的陷阱,而辜向邪還就真傻傻跳進去任人宰割。
“許是那人罵得太難聽,世子光風霁月怎能任人折辱,雖沖動越權但畢竟是那胡姬縱馬殺人,京中這些年官官相護就算是進了牢獄,因着帝王的關系怕是也難以判罪,世子反倒做了好事。”
辜大人輕歎:“你可知那胡姬罵得并不是他,而是你。”
“啪——”
此言一出,若冷水滴進滾油迸濺開來,風青離握着的茶杯墜落,滾燙的水濺在手背燙紅一片,他垂眸繼續聽着對面的老人源源不斷的講述,朦朦胧胧中仿佛從這個人口中見到了另一個世界。
“那胡姬妄言說什麼幸好風丞相不在,不然正好讓你們風家人團聚。”
辜大人幽幽起身:“我知你此行的目的,也從始至終了解我那逆子,辜家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
“隻是那麼多辜家人命老頭子無法背負,所以無論你們是成是敗,隻有我辜老頭陪你們了。”
腳步聲慢慢遠去,沸水咕嘟嘟作響,枝頭雪融露出含苞閉塞的凸芽,風青離坐了許久,久到天上再次飄雪,雪花落滿發絲,墨發白頭,他折下一寸桃枝塞進胸口的衣襟處暖熱,回頭再望了一眼滿園枯寂荒蕪的桃花林,沉默離開。
他并未撐傘,任憑風雪吹拂,到小院時恰巧撞上辜向邪打開栅欄拿着掃帚和簸箕清掃積雪和落葉,隻是神色并不怎麼好,見到風青離滿身風雪的模樣臉色愈發冷漠,無端的火氣肆虐。
辜向邪皺眉:“去了何處?”
庭院深深幽靜質樸和陶溪村他們曾今住過的地方很相似,就連門口也擺放着一模一樣的大水缸。
在店鋪林立繁華的京都,這樣的院子屬實罕見。
風青離從胸口掏出溫熱的桃枝,眉眼彎起,笑意如春日的暖陽般耀眼:“去了辜府,想來世子回京多日被瑣事絆住不曾歸家,便偷折樹枝帶回以慰世子思念。”
辜向邪攤開掌心,枯葉碎屑從指縫飄散,桃枝落入帶着溫暖與熟悉的氣息,他攥着擡眼看向這個人,要冷卻的心被這幾日的變故弄得再次沸騰。
辜家的日子其實并不美好,父親要求極高每日都有無數課業,以及學不完的禮數,但總歸是他的家,離開的時日他以為自己習慣了一個人,沒想到也會為此心緒浮動。
風青離輕觸他的眉眼:“辜大人說辜家的門永遠為世子敞開。”
聞言,辜向邪默然,他從不懷疑父親對他的情感,隻是害怕對方午夜夢回是對他怨恨,他沒能撐起辜家,太過任性太過不可控。
辜向邪轉身進屋,将樹枝小心放在匣子中,成親那日意外收到對方賀詞,想必父親應該已然接受。
關于成親,真真假假辜向邪不想去追究,隻是有些事還是要弄明白,口中幹澀,聲音愈發沙啞:
“相爺是何時發覺我中情蠱的?”
風青離回憶:“大概是在蛇蠍陵時。”
辜向邪抿唇,竟然這般早為何不早拆穿。
知道他想要問什麼,風青離開口解釋:“傳聞情蠱會控制人心,加之先前在虎籠詢問世子時,世子曾言陛下痛失所愛,原以為是他想要以此來控制世子與我。”
“呵。”辜向邪自覺這副皮囊還沒到人見人愛的地步,要不然也不至于大婚當日某人甯願去泡冷水,也不願碰他。
光陰流轉,風青離半張臉落于暗影,明滅交替的浮光裡他勾唇,惆怅歎息:“卻沒想到世子原來是心悅青離,想出來此等昏招。”
“若是早些說明,青離豈會在大婚之日冷落世子。”
情蠱之事雖然荒唐,但卻并非無用,若非此他大概看不清自己的心,若是有一人站出來說喜歡他,那個人還是辜向邪,風青離是一定不會信的。
隻會覺得世子為了報當年捉弄之仇,黔驢技窮以緻于兵行險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終,隻是明白的太晚他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們終究緣分太淺,辜向邪值得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