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青年逆着光小幅度點頭,澄澈的眼裡是無法掩飾的情感,明麗直白,似一汪清泉,給煩躁的夏夜澆上冷水,除去悶熱。
鞠千尚再問:“A大的學生?”
“嗯。”大學生背着單肩包亦步亦趨跟在鞠千尚身後,猶豫不決:“我叫……小宣。”
秘而不宣的宣,也是心照不宣的宣。
鞠千尚忽地一笑,沒說什麼。
司機上前的腳步徹底頓住,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格外的複雜。
學生們一個個上車,大巴在黑夜中悠悠遠去,留下灰色的車尾氣,司機揉揉額角開着卡宴原路返回。
大巴搖搖晃晃,鞠千尚坐在方才的位置撐着下巴,無聊地望着窗外飛速掠過的光影,對周遭的一切并不在意。
随着新加入的成員,大學生們目光流露出一些奇異,或許是因為那輛車的緣故,又或許是中途被迫等待的原因,他們對這位同樣相貌優秀的青年并不熱絡。
甚至又甚至露出一絲恐懼,那是天生下位者對上位者的恭敬與拘謹,像是學生面對老師,或者社畜面對老闆。
鞠千尚的目光留了一絲給對方,他不明白為何這群人對與他們同等地位的學生,流露出這樣的情緒。
小宣看上去隻是一位内斂甚至看上去比較容易害羞的年輕人,根據種種細節甚至可以說是個社恐。
青年單薄的身姿随着大巴車的搖搖晃晃有些站不穩,他抿唇修長的手指捏着椅背,指節發白,用了許久的時間才從第一排的被特殊安排的豪華座位,踉踉跄跄穿梭整個狹窄的過道走到最後一排。
他在鞠千尚身側的位置停下,卻并沒有立即坐下,而是隔着一個空位從背包裡翻出小瓶裝的消毒水,噴灑擦拭,然後戴上口罩僅僅留下一雙深邃的眼裸露在外。
鞠千尚挑眉滿含笑意盯着對方一系列誇張的操作。
青年在隔着空位坐下面對旁邊的注視無所适從,渾身僵硬,半晌才慢吞吞把握着的消毒水遞過去,頓了頓又從背包裡翻出一個未開封的一次性手套遞過去。
鞠千尚還沒想到過有朝一日會被别人嫌棄,他接過物品學着青年的動作将周遭的一切消毒。
後排的動靜瞞不過前方的大學生,他們像看怪物一般打量着兩個人。
不得不說出門在外這樣的行為太過愚蠢,鞠千尚被看得忍不住輕啧一聲,快速地處理完一切。
蠢是蠢了些,但消毒完後鞠千尚心裡的那點小疙瘩慢慢消失了,他的神經像是不經意間松了口氣,身體的肌肉開始慢慢放松。
那雙琉璃色的眼眸在亮起的燈光中波光流轉,湧現出幾分疲倦,慢慢合上。
車廂裡細碎的打鬧聲不知為何随着一道冰涼的注視緩慢消失,所有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
呼吸聲與風共舞,鞠千尚垂在肩膀的碎發飄飛,身側原本空蕩的位置落下一個身影,發絲輕輕搖搖打在青年的臉上,像是在瘙癢。
近距離之下,那張臉上的神色不再是害羞與拘謹,而是一種近乎冰冷的理性與淡漠,深林裡的獵人最懂得要用什麼樣的姿态才能引誘看起來溫柔,實則滿是警惕的獵物。
看到喜歡的東西隻會眼巴巴望着的是小孩子,而成年人更習慣去織一張不透風的網,一點點收縮地盤等待飛翔的鳥慢慢回到歸處。
白手套褪去,“小宣”冰涼的手指撫上那細密的墨色的睫羽,輕輕觸碰,力道像從空中飄下來的羽毛,無聲無息。
睫羽輕輕抖動,冰涼的溫度讓眼尾蔓延開淺淺的紅,與指尖的白映照分明,極緻的色彩透着荼蘼的味道。
宣低垂着眼睛,收攏手臂沉睡的人随着車廂的晃動跌進懷裡,沖鋒衣折起的硬角抵在柔軟單薄的白色短袖上,有着布料的阻隔本該無法感知到什麼,他卻奇異地想着這一刻,他們的體溫相融,不分彼此。
淩晨,氣溫愈發的冷,半開的窗戶源源不斷的風吹拂,鞠千尚依着本能尋找溫暖抱住了什麼,家裡的“龍貓抱枕”不知為何撈進懷裡時異常僵硬,他嘟囔着掐了一下棉花,過了半晌懷抱中慢慢軟了下去,似乎還伴随着一聲無奈的歎息。
鞠千尚不愧是在做夢他的龍貓都會講話了。他貼近将整張臉埋在“龍貓”軟綿綿的腹部,沉重吐息着,“龍貓”再次變得僵硬,但鞠千尚困得無法分出意識。
日頭過午鞠千尚醒來,大巴靜悄悄停在某處僻靜的路邊,車内空空蕩蕩隻剩下他以及右側靠在椅背上偏着頭對着他打盹的青年。
日頭泛昏聒噪的蟬鳴聲聲入耳,透過玻璃似乎還能看見外面扭曲的空氣,大概是很熱,鞠千尚眼前的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十分白皙,近距離下可以看到臉色淺淺的絨毛。
看上去格外清涼,甚至有點冷,不過那皮膚在鞠千尚的注視下在緩慢地變成粉色。
鞠千尚笑意按耐不住,這個人不會一直在裝睡吧。他起身向外走去,路過緊挨自己空蕩蕩的右側座位時,目光在上面被抓出的褶皺上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