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聞言詫異地看了一眼,炎炎夏日冰鎮的汽水罐水珠滑落,握着的那隻手纖細骨感,手腕血管淡紫色的脈絡在襯衫挽起的空蕩處若隐若現,脆弱不堪一折,他的眼被墨鏡遮擋,臉色蒼白,和自己見過的那些控制不住口腹之欲偷跑來店裡的病人别無二緻。
以緻于讓人不敢答應,就怕這人一杯酒下肚,死在他們店裡。
“先生……我們這裡的酒比較烈,您不妨嘗嘗我們老闆新進的汽水,有車厘子、草莓……”
服務員正忙不疊推薦着,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他下意識看過去聲音一頓漸漸弱下來。
蘭琛接過幾款不同牌子的酒瓶,換了個位置坐下恰好擋住鞠千尚看向後方的視線,金屬冰冷幹脆地插進木塞,旋緊再拔出發出啵的一聲,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仿佛這樣做過千次萬次。
鞠千尚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過來,他懶散地靠在皮革沙發座椅上,靜靜看着對方忙碌有條不紊地将好幾種酒倒好,如同欣賞一件藝術品般。
清澈的,渾濁的,深色的,淺色的,各色的酒液被擺成一堆,有的冒着氣泡,有的靜靜沉澱。倒完酒的人這才有功夫閑下來回話:“笑什麼。”
鞠千尚随手拿起一杯飲進,将空酒杯丢進冰桶,他摘掉了有點影響視線的墨鏡,意興闌珊帶着點令人看不懂的情緒微微揚起下巴,紅唇勾起嘲諷:
“他竟然不讓我喝白的。”
鞠千尚前傾身體靠近蘭琛,他貼近眯起眼睛像是認真地在思考一件事:“蘭先生我看起來很小嗎?”
樹莓馥郁的芬芳混合着淡淡酒精的氣味萦繞,他下巴擱在蘭琛肩膀,壓迫感透過單薄的棉布清晰滾燙。
蘭琛握着酒杯的手再下一輪氣息拂過前顫了一下,紫紅色的酒灑在指縫慢慢滲透,如同鮮血淋漓可怖,他啞聲裝作平常般冷淡:“不小了。”
怎麼會小呢,他的……已經蹉跎了好多歲月,不再那麼的無憂無慮。
鞠千尚拉開距離指尖若有若無撩撥過對方滾動的喉結:“蘭先生試過嗎就這麼确信。”
如果視線有形那麼一定是此時此刻這般,拉着絲線糾纏不斷,像密密麻麻的網将人籠罩。鞠千尚大膽輕浮的撩撥并沒有換來太多的情緒。
他的深情如同草芥。
對方隻是輕輕冷哼一聲,随後交疊着腿靜靜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仿佛這樣的混蛋玩笑也隻是無所謂的垃圾話。
這個人是個木頭,水火不侵。
鞠千尚不禁響起了那個和他熱吻過的年輕人,青澀而害羞有着對他明烈的不加掩飾的喜愛,或許是演的或許别有目的,但當那雙眼看向他,仿佛鞠千尚就是他的全世界。
如果此時此刻在場的是小宣,大概會紅着臉嗫嚅着任他打趣,欲拒還迎抗拒着服從着,在鞠千尚織的網裡沉淪迷失自我,或許随後會有一個黏膩炙熱的吻,讓一顆心抵達另一顆心。
鞠千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他換了個姿勢頭懶散靠着,寬大的空間留有不少的地方休憩,他仰躺将頭枕在對方腿上,接觸的刹那交疊的膝蓋微動卻并沒有推開壓上來的重量。
小巧精緻的玻璃杯液體流光溢彩,蘭琛給他喝的酒既不是白的也不是啤的,而是果酒,沒有辛辣入喉的刺痛沒有溫和品鑒的苦味。
很甜甚至稱不上酒,成年人的世界怎麼能喝這種東西呢,頂着刺眼的光鞠千尚擡手一杯杯飲盡所有的酒。
火鍋小聲的咕嘟聲混合着吞咽聲起伏,讓人聽不真切,下一刻旋鈕被一隻手撥動沸騰的鍋底漸漸冷卻。
鞠千尚毫無所覺他像是為了測試這些酒能不能把自己灌醉,沉默地飲酒。
時間流逝,殘陽如血進店的人三三兩兩開始多了起來,靠近窗戶的位置被來往的顧客心照不宣的一大塊地方,所有人躲避着,如同躲避瘟疫般。
和煦的夕陽裡,氣質冷然穿着白T也掩蓋不住精英味的成功人士,坐姿端正脊背挺直身體卻自然放松着,膝上躺着随性散漫的青年碎發淩亂,半露的側臉漂亮到如同漫畫裡的人物,他的手堪堪垂落像是酩酊大醉的酒鬼,偏偏衆人無法找出他身上的狼狽。
在這并不發達的小縣城裡,他們很少見過如此親密的兩個男人依偎,惡意的,好奇的,各類的視線匆匆掃過,又忍不住再次回頭窺探。
一道冰冷滿含惡意的視線不知何時投來,死死盯着兩人,如同利劍似乎想要将人貫穿撕成碎片。
蘭琛若有所覺淡淡擡眸,手掌覆住膝上那僅僅裸露在外半張臉,仿佛隻要這樣做便能擋住外界的注視。
或許是顧客漸漸變多,老闆終是忍不住走過來小聲勸說:“先生……您看咱家也是小本生意,要是不吃了的話就給……”
蘭琛掏出黑卡放在桌角神色淡漠:“包場。”
大腹便便的老闆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臉上的神情幾經變化,像是在看傻子:“先……先生,很多顧客都已經點單了不好趕人的話,生意還咋做啊。”
他頓了頓為難地搓搓手:“那個……能收現金嗎,或者掃碼也可以。”
蘭琛微怔還沒說什麼,腿上的人便翻了個身将臉埋在他的腹部噗嗤笑出聲。
鞠千尚笑得亂顫肩膀忍不住抖動着,溫熱的氣息覆蓋了被空調吹到涼透的身體。
發絲帶着壓力摩擦過布料,不經意碰到某處,蘭琛悶哼一聲交疊的腿輕輕顫了顫,肌肉默默繃緊。
蘭琛沉聲:“鞠千尚。”
克制的,壓抑的,像是生氣又像是别的什麼,鞠千尚無聲地彎起嘴角,露出幾分得意來,真不容易啊。
原來這人不是個無情無欲的菩薩。
鞠千尚起身利落地将黑卡收回拿出手機掃碼結賬:“說好的我請客,怎麼能讓蘭先生破費。”
蘭琛見他的動作,眉頭一挑:“喜歡錢?”
“喜歡。”
鞠千尚打了個哈欠,這個世界上還有不喜歡錢的嗎。
他握住蘭琛手腕牽着對方避開人向外走,路過某桌時腳步莫名頓了頓。
正在結賬的中年婦女趕忙捂住懷中小孩的眼睛,她溫柔的神色落在鞠千尚身上驟然變得惡毒,恍惚間又似乎想起什麼肩膀瑟縮着退後,嫌惡道:“惡心。”
蘭琛神色倏地驟變,他看向鞠千尚正想說什麼,腕上的力道愈發緊拉着他不得不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