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缇娜雙手抱在胸口,側臉看着她:“來回的費用我都可以出,反正不用花多少。”
“不是因為這個,今晚我有約了。”
克裡斯缇娜露出不滿的神情,追問道:“誰約你了?”
“十三号研究員有問題要跟我探讨…”
“我們回來後也來得及探讨,而且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在周日聊,明天不就是周一了嗎?”克裡斯缇娜翻了個白眼,“周日不就是放松的時候?”
“這恐怕不行,十三号約了我今晚晚餐,他肯定是有事才會占用周末時間的。”
“他還約你晚餐?”克裡斯缇娜張大嘴:“探讨問題應該約在辦公室,而不是晚餐桌。”
塞米拉逐漸喪失耐心,不再順着她的問題往下講:“如果你想讓我陪你去,隻能下周。”
“好吧好吧。”克裡斯缇娜對約定的推遲感到煩躁,但塞米拉這關反而是最輕易能夠過去的,也是辦法最多的。如何順利窺探到剩下幾個男士的上半身,才是最棘手的問題,想到這裡,克裡斯缇娜又在心中暗罵起昨夜的圓臉少女,“先不想了”,和塞米拉告别後,她就離開旅館,打算找個裝潢精緻的咖啡廳消磨掉下午時間。
十三号與她約定在居民區東北邊的小酒館見面。小酒館門口立着一樁小海獺雕像,頭上被店主套上一個浦菊花環,正憨态可掬地朝她鞠躬。碧綠藤蔓沿着拱形門框攀了一圈,在物候輪轉中,伸出的嫩葉與枝芽呈現出幹枯的态勢,細碎的葉片散落在門邊。
塞米拉擰開扶手,清脆的風鈴音響起,傍晚六點,大廳中已經不剩幾個空位,塞米拉稍作觀察,這間酒館價格居于中檔,席間大多為商人洽談,或是密友聚會,環境不過分清幽,也不過分嘈雜。
塞米拉進去時,他正盯着袖口發呆。包廂的木門侍者被帶上,室内一時隻剩下電路的滋滋聲。
十三号饒有趣味地看着被亞麻燈罩包裹的燈泡:“沒想到東岸這幾年來發展飛快,連這裡的小店都通上了電。看來他們已經徹底擺脫對魔晶石的依賴。”
“你是什麼時候來到東岸的?”塞米拉切下一截蘆筍,海鹽與黑胡椒調味後的清美滋味被她咬開,在咀嚼中,她又将刀叉對準旁邊那塊牛排。
“一個多月前。”十三号抿了口果酒:“在祭司的建議下,代表文法學院來這裡進行交流。”
“這裡離北地遺民居住地很近。”塞米拉又嘗了一塊煎得恰到好處的牛排,粉紅嫩肉還帶着熟成後的黃油香,将其吞下後,她才接着說:“我懷疑城裡多少也有他們的蹤迹。”
“那是肯定。”随着刀叉的動作,十三号的眼窩被投上一塊陰影:“你還記得今天那個聖騎士嗎?”
他補充道:“買醋栗時碰到的聖騎士。”
“他和北地遺民有什麼關系嗎?”
“他已經是一具空殼,沒有靈魂的空殼,純靠□□記憶在行動。”
塞米拉放下刀叉:“你懷疑北地遺民對他施下魔法?”
“是的。”十三号看着盤中的餐點,整個人忽得透出極為淡漠的氣質:“拉爾夫裁判官找到我,讓我協助調查近期聖騎士陸續失蹤的事情。”
十三号敏銳捕捉到塞米拉尴尬的神情,展顔微笑道:“前兩年收到你們信件時着實吃了一驚。”
“呃…”塞米拉不敢看他。
他移開視線,試圖減輕塞米拉的壓力:“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并沒有覺得冒犯,隻是擔心給你添了麻煩。”
“聽安妮說你們一年多前已經分手了,而我的證件上,你知道一直都寫着十三這個名字,他似乎沒有認出我就是勞倫斯,這樣也挺好的。”
“嗯”塞米拉咽了口口水,連忙岔開話題:“繼續說聖騎士的事情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前兩個月駐紮在莉裡昂的第三聖騎士團陸續有騎士失蹤,具體的情況我也并不清楚。在他們的審問裡,發現這個名叫費爾曼的聖騎士有些問題。”
“他能詳細地講出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曆,性情也與以前無異。但是當被問及近期的記憶時,回答就很模糊。”
“我想他的認知停留在兩個月前,醋栗要上市的時候,也是那個時候中咒的。”
“所以你是想要我和你一起調查他中的魔咒嗎?”塞米拉問道。
“是的。”他說道:“這算是我的私人請求,我一個人恐怕效率太慢。”
“好的。我會和波德萊爾教授說一聲,不過出了這種事情,我想教廷和學院很快也會讓我們配合調查。”塞米拉好奇地端起酒杯,漿果釀出的酒液在爽口的酸中又帶着醇厚的柔滑,像綢緞一樣從舌尖流入喉嚨,塞米拉驚歎道:“醋栗酒的味道真好!”
“不過西岸不産醋栗。”十三号專注地凝視着她,他一手托腮,臉頰透出酒後的紅暈,塞米拉正愉悅地品嘗着果酒,對暗中流溢出的感情全然未覺,十三号無奈地收回眼神:“回西岸之後我們也可以訂購醋栗酒,我留下了酒館老闆的地址。”
“那太好了!”塞米拉這才與他對視,純然的興奮與驚喜在酒精的作用下,讓她眼中泛着流光溢彩的水澤,十三号仍保持端坐,在她面前擺出一如既往的溫涼神情,塞米拉心中升起的小小疑慮又被摁壓回原處。
“你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這個酒明明是我先定的,為什麼你們還将它賣給别人!”克裡斯缇娜大聲質問着酒莊的工作人員。她一個星期前在這裡訂購了一瓶高品質的醋栗酒,今晚想要用它來配新鮮捕撈上的龍蝦肉,卻被告知這瓶酒被一位先生以極高的價格買走了。
侍者在她身旁連連鞠躬道歉:“我們為您替換成了品質更高的香槟,實在不好意思。隻是由于氣候的原因,前幾年高品質的醋栗酒存貨本就不多,隻能…”
“這也不是理由!這是我訂購的東西,你們起碼要問過我的意見。我就說你們這個小鎮做生意一點都不講規矩,把錢退給我,誰稀罕你們的香槟!”克裡斯缇娜将包往吧台上一摔,侍者隻得老實将錢退還。
克裡斯缇娜單手将排在肩前的羊毛卷發往後一甩:“我今晚就是要喝到醋栗酒,告訴我,哪裡還有賣?”
“東北邊那家酒館也有賣,但是…”
銀鍊劃出尖銳的響聲,克裡斯缇娜已經走到門口,最後丢下一句:“含糊的樣子看着就煩。”便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但是…”侍者縮在吧台後小聲說着:“最後的那瓶今晚也被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