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爾夫裁判官?我以為您今天還在辦案。”十三号的聲線傳來。
克裡斯缇娜聞言猛得一顫,幾乎是想立刻把那個吊墜給拖回來,最後還是強迫自己坐在水中,默默聆聽二人的對談。
“挺巧的。”克裡斯缇娜現在能根據語調推斷出拉爾夫的神色——一定是令人不爽的面無表情。
十三号依舊溫和:“我以為您會選擇私人套間,我在書中了解到東岸還是比較不習慣袒露身體。隻有在靠北的、曾經三教混住的區域還保留着浴場文化。”
“是嗎?”拉爾夫拖長聲音:“我也隻是想來體驗一下。”
十三号輕笑:“周六,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很奇怪不是嗎?”
“以商貿與傳統采集業為主的莉裡昂小鎮仍堅持着古老的休息模式,大部分居民應該選在周天和周一休息。”
“那是我多心了。”水聲響起,應該是十三号準備離開。
克裡斯缇娜心裡十分焦灼,很顯然目前沒有好辦法讓這個吊墜照見十三号的身體,并且不引起他的懷疑,更何況還有個拉爾夫在旁邊。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天教堂裡的女生說的是“研究所裡的人”身上的百合花。拉爾夫不屬于研究所,但他确實和他們住在同一棟宅子裡,那他算在範圍内嗎?
“天呐…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偷看他…大不了去問塞米拉。”克裡斯缇娜在心中這樣想着。
她先是切斷了魔力,又小心翼翼地将項鍊從牆下縫隙扯出來,接着快步奔向浴場出口,想要在十三号尚未回房時把項鍊搶先挂在牆上。在經過按摩房時,她猶豫着要不要先告訴塞米拉,但隻停駐了一瞬,腳步還是朝更衣間奔去。
塞米拉趴在鋪了層薄毯的小床上,穿着短衫的按摩女正拿着滴管往棕褐色的小瓶子裡調配精油。
“你喜歡柑橘類的香氣?”按摩女的說話聲從柔膩的熏香裡傳來。
“是的。可以選三種精油混合是嗎?橙花三滴,洋甘菊三滴,乳香隻要一滴。”塞米拉對這類事物有自己的一套辦法。
“最近壓力很大嗎?我推薦你使用嗅吸法,這是我們用蒸餾法制出的神聖羅勒精油,隻需嗅聞30秒,就能獲得一夜好眠。”
塞米拉本能感到抗拒:“我對這種精油過敏,謝謝。”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按摩女甜滋滋的嗓音帶着熟悉的腔調。
神聖羅勒的刺激香味還在靠近,“我不需要,謝謝。”塞米拉撐起身子,卻在擡頭的那刻心髒驟涼,“皮提娅,你...”
圓臉少女的面罩垂在脖頸,一雙黑瞳森然注視着她,根本不給反應的時間,塞米拉的口鼻就被按在浸透神聖羅勒精油的布帛中。
黃昏已至,按摩室的大門緊鎖,塞米拉身上被罩了一層黑布,隔着門上的磨砂玻璃根本看不出這裡還躺着一個人。
皮提娅披着深藍色的長袍,布鞋踏在松軟的泥地上,枯枝被她倉促的步伐踩斷。離開安珀城,寓居于此已有五年,從浴場到客舍的這條小路,她閉着眼睛都能走完來回,但這次不同。
心情是又緊張又雀躍,她急不可耐想要見到勞倫斯,與他訴說自己的計劃。
從五歲到十九歲,皮提娅自認為是最了解他的人。即使五年未見,他們也一直保持着通信,萬靈節與夏日祭典的問候,偶爾分享日常訊息,她會用心制作給他的每個禮物,往往是她最拿手的香薰精油,還會小心避開每個可能與北地遺民牽扯上關系的物件。
她每次收到信件時,都會心想:“我一定是最特别的。”上一次鳥蔔者的到來點燃了她的希冀,五年的蟄伏,終于要走到終點,遙想起剛來的日子,她幾乎是掰着指頭度日,還要強忍每次碰到聖騎士時的反胃。
“終于快要回到西岸,回到勞倫斯的身邊。”想到這裡,她不由踮起腳尖,輕快地跳躍前進。
為了時刻觀察浴場的人群,皮提娅學會将窺視法陣施放在物件上,并用孔雀草汁液塗抹出隐匿的陣法,盡可能抑制魔力的揮發,從而使之不易被察覺。然而窺探法陣的發動需要消耗大量魔力,因此她也鮮少使用這種手段,一般還是扮成恪盡職守的工作人員,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能省去一大堆麻煩。
克裡斯缇娜現在正拿着施加有窺探魔法的茶壺給自己倒上一杯又一杯咖啡,方才消耗了許多魔力,急需這種飲品提神醒腦。皮提娅每隔五分鐘窺探一次,然而克裡斯缇娜一直守在客廳,硬生生把她的魔力也耗掉一半,還是不見她回房。
直到十三号出現在門口,他與門旁的皮提娅對視一眼,用唇語問道:“有事?”
皮提娅迎着他的視線羞澀地點了點頭。
十三号用鑰匙打開房門,并未落鎖,克裡斯缇娜見狀立馬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搶先說道:“我要回房了,你也快換件衣服,晚餐時間要到了。”
十三号啞然失笑,他最近也沒搞懂克裡斯缇娜到底在想些什麼,隻是問了一句:“塞米拉呢?”
“她去按摩了,應該等等就回來。”克裡斯缇娜爽快地回屋,又把自己的房門鎖上,而皮提娅也順利地進入十三号的房間。
“你在這裡發現了北地遺民的線索?”十三号率先問道。
“不是。”皮提娅扯着他的衣角:“上周你沒空和我吃飯,本來那時候就要告訴你,接着一周都沒有找到機會。”
“是什麼事?”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皮提娅睜着圓溜溜的雙眼,一臉懇切地看着他。
十三号露出無奈的笑:“難道我們之中有你要找的那個人嗎?從歲數來說,我們都不太符合。”
“噢,不是。”皮提娅一臉狡黠,鼻頭上的痣顯得格外可愛:“今晚,我們可以一起殺了那個裁判官。”